夜色如幕,流雲狂浪,漫天異象陡然散滅,襯出一輪明月流白。
荒蕪的郊外早已化為一片廢墟,焦土碎石之中,李末正在進行著這一生中最為詭異的蛻變。
見我為劫,劫滅生變。
那與李末一模一樣的生靈如煙雲化滅,剎那須臾之間,李末丹田處的九大靈根,原本絢爛的光彩陡然彌散,漸漸生出灰蒙蒙的光澤。
吼……
李末一聲長嘯,恐怖的氣息從他體內蕩漾升騰,如波濤洶涌,似風雲驟變。
「李末……」
馮萬年面色驟變,趕忙身前,探出的右手還未觸踫到李末,便被那噴薄而出的氣息所灼燒,掌心的血肉在瞬間變得焦黑,恐怖的力量直接將其震飛了出去。
「老馮,你沒事吧!?」
此時此刻,洪小福也轉醒過來,他趕到了馮萬年的身前,低頭一看,面皮豁然顫動。
馮萬年的整只右手都變得焦黑無比,好像被某種高濃度的能量燙傷了一般,並且這股力量好似病毒般在迅速蔓延,向著馮萬年的手臂擴散。
他面色凝重,沒有半點的血色,猩紅的鮮血卻是從嘴角處流了下來。
「你受傷了!?」洪小福不禁動容,失聲叫道。
「瞎子都看得出來。」
馮萬年咬著牙,看著自己被灼傷的手掌,心中卻是泛起了滔天巨浪。
如今,李末僅僅外露的氣息竟然就可以傷及他的血肉?
要知道,馮萬年乃是玄門劍種,靈息強者。
「李末……怎麼了?」
寧懷咒有些擔心地看著李末。
此時此刻,李末盤坐不動,濃烈的氣息似風卷殘雲籠罩周身,縱然月光破灑,未落其身,便化碎鱗。
他的丹田處傳來隆隆聲響,恍忽中,似草木拔節,若生命蘊育,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在進行蛻變……」馮萬年凝聲輕語。
「難不成……他要突破了?」洪小福忍不住猜測道。
「不知道。」馮萬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以他多年潛伏的經驗來看,早在徐劍生出手的那一刻,或許便已經被望玄城的高手察覺到了。
如今,這個地方顯然已經變得極度危險,隨時都會有人前來。
「此地不宜久留。」
馮萬年咬著牙,臉上浮現出決絕之色。
轟隆隆……
就在此時,一股凌厲且可怕的氣息從馮萬年的體內沖天而起,霸絕之氣讓洪小福等人幾乎難以立足。
「這……這是……老馮,你……」洪小福瞪大了雙眼,死死地盯著馮萬年。
如今的馮萬年與他認知中的簡直判若兩人,這般恐怖的氣象比起之前的李末更加讓人驚悚。
「靈息……」
寧懷咒見識最光,看著馮萬年身體表面那一層晶瑩流動的氣息,似天上的雲霞,又如爐內的真火,浮動不實,卻靈光閃爍。
她知道,這便是靈息,內息通靈產生的可怕力量,仗之便能飛天遁地。
念及于此,寧懷咒不由地看了看馮萬年,又看了看洪小福。
繞是這位劍君府的三小姐也沒有想到,為何洪小福的身邊竟是一些深藏不露的怪物,李末如此,馮萬年也是如此……
一個比一個藏得深,一個比一個恐怖。
想到這里,寧懷咒下意識地看向旁邊還在昏迷之中的商虛劍,陷入到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我們走。」
馮萬年有靈息護體,背負李末,抓住了洪小福和寧懷咒,瞬間提拉上了商虛劍,破空而遁,飛向漫漫夜色,最終消失不見。
片刻後,大地震蕩,馬蹄濺落之聲不絕于耳。
王靈策終于帶著大批人馬趕到,當他見到早已化為廢墟的一片焦土,心里頓時涼了半截。
如此場景必定是經過一場頗具規模的大戰,這種級別的戰斗按理說是絕對不應該出現在望玄城外的。
「快……快看看……有什麼蛛絲馬跡……還有沒有活口……」
王靈策一聲令下,大批人馬便紛紛行動起來。
「大人……」
黑袍開口,剛要說話,便被王靈策抬手打斷。
這位玄天館的鑒司大人,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因為還未抵達的時候,他便已經嗅到了濃烈的尸氣。
不僅僅是銅甲尸,還有銀甲尸的氣味。
玄天八門之中,能夠動用這種級別寶物的身份定然不低,再加上周圍彌漫的濃烈血腥之氣……
王靈策幾乎可以斷定,京城玄天館內有極為顯赫的存在悄然無聲地來到了望玄城,並且就在剛剛,就在這里進行了一場惡戰。
「銀甲尸都被打爆了……」
王靈策隨手撿起地上一片微小的銀屑,心頭瞬間蒙上了一層陰霾。
玄天館煉制出來的銀甲尸堪比靈息境強者。
雖說靈息境共分五重,初苗境,住苗境,上苗境,成苗境以及脈苗境。
即便最弱的銀甲尸也相當于初苗境的存在,他們的身軀本就比一般的同境界修士要強大十倍以上,要將其打成這樣,近乎粉身碎骨,其力量之恐怖可想而知。
這是一種絕對的碾壓,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緩轉的余地。
王靈策可以想象,這頭銀甲尸幾乎是在眨眼間分崩離析。
「望玄城什麼時候出現了這種級別的高手?」
王靈策的臉色就如同死了親娘老子一般難看。
「大人,可有什麼線索?」黑袍看著王靈策家里死了人的表情,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
「如果我沒有推測錯的話,應該是歸墟的高手干的好事。」
王靈策語氣森然,冰冷的眸子里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隱藏著黑暗中的幕後黑手顯然呼之欲出。
「歸墟……」黑袍面色驟變。
這個藏匿于人世紅塵之外的龐然大物,果然將他們的黑暗之手伸向了望玄城。
「這幫畜生……」
王靈策咬著牙關,雙拳緊握,恨不得刨了歸墟家的祖墳。
「大人,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黑袍忍不住追問道。
「我與罪惡不共戴天。」
王靈策一聲低喝,此時此刻,他只能求神拜佛,祈禱那位悄然無聲來到望玄城,並且倒了八輩子大血霉遇見歸墟高手的那位貴人身份不要太高,否則的話……
「我的仕途……」
王靈策雙手合十,默默祈求著上天。
「大人,我們找到了一塊令牌。」
就在此時,一名黑甲跑了過來,手中捧著一枚暗金色的小令。
「快拿來給我看。」
王靈策三步並作兩步,幾乎是撲了上去,一把奪過來那枚暗金色的小令。
古老的篆字引入眼簾,似龍蛇起陸,若山岳起伏,那赫然便是一枚……字。
「玄門劍種!?」
王靈策一個踉蹌,幾乎站立不穩。
他看著手中的那塊令牌,只覺得天塌地陷,連同著他的仕途,一起葬入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之中。
「怎麼會是玄門劍種!?」
王靈策的眼角隱隱有淚光閃爍,玄門耗盡心力才練出來三枚劍種啊,這可是他們的命根子,寶貝疙瘩湯……就這麼死在了望玄城!?
「我的親娘啊……」
王靈策心中哀嚎,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徹底斷絕了。
念及于此,王靈策兩眼一黑,竟然直接昏死了過去。
「大人……大人你怎麼了?」
黑袍驟然變色, 地撲了上去,一不小心直接踩到了王靈策的腦袋。
「救人……快來救人啊……大人遭到歸墟偷襲了……」
黑袍一聲嚎叫,將所有人都吸引了過來。
荒蕪的郊外,一片沸騰混亂。
……
京城,玄天館。
古老的青銅殿堂內,巨大的穹頂缺口映照出漫天繁星。
「今夜星光燦爛啊。」
就在此時,一陣幽幽的蒼老之聲響徹殿堂,好似沉鐘驟起,回蕩不息。
「我剛剛看到了一顆命星乍現,威臨蒼穹,轉瞬即逝……就連紫薇帝星都隨之飄搖……」
突然,那道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
「渡盡劫波今猶在,此身不是命中人……「
古老的青銅殿堂 地震蕩,一陣佛號響徹,震動荒蕪,就連天上的星光都隨之暗澹。
話音剛落,一襲白袍浮現,若有似無,便如廟宇中的明燈,生滅不止,煥然成真。
「僧王,你看到了什麼?」那蒼老的聲音幽幽響徹,似是詢問,又如逼問。
「大星驟起,必有諸星隕落……今夜有劍種開道,將啟未來百年之變局。」
僧王的聲音從古老殿堂內傳出。
「你是說……」
蒼老的聲音透著深深的驚疑,旋即陷入到了無止盡的沉默之中。
僧王乃是之一,修為更是當視絕巔,他的話不會有錯。
「你說得不錯,徐劍生那個小家伙……死了……」
片刻後,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
與此同時,一枚只有拇指大小的劍緩緩浮現,劍柄處燃著一盞燈,幽幽的火光卻是從原本的赤紅色逐漸化為了絳紫色。
「玄門劍種啊……耗費了那麼大的代價也只練出來三枚……可惜……」僧王輕語,平靜的聲音沒有半點的波瀾。
「這便是命……既為劍種,都破滅一切劫數……他倒在了這里,說明並非真正的劍種,果然還未練成。」
蒼老的聲音無情地揭穿了殘酷的事實。
在他眼中,枉死的劍種並非真正的劍種,徐劍生倒下了,只能說明他不過是一件失敗品而已。
「此間劫數,即為那處緣分。」僧王輕語。
「你說得對。」蒼老的聲音略一沉默。
突然,青銅古殿的最上方,一柄巨大的劍緩緩浮現,幾乎縱橫上下,劍柄處燃燒著一團巨大的絳紫色火焰,幾乎佔據了整座殿堂的穹頂。
在這團火焰面前,象征著徐劍生的那一簇火苗便顯得微不足道。
「化為養分吧……」
「回歸……回歸……」
蒼老的聲音猶如夢中的囈語,回蕩在青銅古殿之中,緊接著,象征著徐劍生的那一簇火苗便徐徐飛起,融入到了那巨大的絳紫色火焰之中。
……
夜色將,圓月西墜。
東方的盡頭隱隱已然浮現出一抹魚肚白。
望玄城外,古老狹長的山道上,一位青年從遠處走了,他一聲青衫,帶著斗笠,朦朧的夜色中卻是看不清臉龐,唯有身邊跟著一位小童,扎著沖天揪,赤足而來,渾身散發著濃烈的妖氣。
「望玄城死人了……」
怪異小童回頭看著望玄城的方向,突然開口道。
「天下太大了,哪天不死人?」那青年並未在意,繼續前行。
「死了一位靈息境的強者。」怪異小童再度道。
「哦!?」
這回,那青年的腳步倒是慢了一拍。
「這種級別的高手可不容易死……望玄城可不太平啊。」
「五大山門……除了你和天禪寺的無相之外,好像都在城里吃了大虧……」怪異小童抬頭看著青年。
他很清楚,自己的這番話並不能讓其動容分毫。
五大山門的傳人,只要有他在,依舊便是樓高五重,不可撼動。
原因無他,只因他是武道山這一世的最強傳人……
姜塵。
「望玄城如今可是龍潭虎穴啊。」怪異小童似乎不死心,再度道。
「無妨……只要前輩法駕前來,縱然孽龍繁復,也要潛藏淵底。」
姜塵輕笑,斗笠下,那深邃的目光卻是直勾勾盯著被朦朧霧氣所籠罩的山道。
轟隆隆……
就在此時,山岳震蕩,原本漸漸明亮的天色似乎再度陷入昏暗之中。
「尊……尊主來了……」
怪異小童面色驟變,激動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周身強大得妖氣頓時收縮,幾乎凝成一團,戰戰兢兢地壓在體內,不敢妄動分毫。
幾乎同一時刻,朦朧的霧氣之中,八尊森然的白骨抬著一口青銅古棺踏空而來,恐怖的氣息讓姜塵都變了臉色。
「前輩……」
姜塵緩過神來,趕忙行禮,原本平靜的內心驟起波瀾。
要知道,眼前這口古棺內的存在可是天下八大妖仙之一的,這位大人終究還是依約來到了望玄城。
「十八年恍然而逝,再臨故地,卻是物是人非。」
就在此時,一陣空靈的女子之聲從古老的青銅棺槨內幽幽傳來,似清寂的明月,流照空谷,煥然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