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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5章 苦役營的規則

韓正山能混到杭州府四大捕頭之一的地位,各種凶險的場面不知見過多少,即便是這次被海漢人抓捕也沒有亂了心志,這趙三彪在他眼里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潑皮,哪里會將他的威脅放在心上。韓正山見屋內眾人慢慢朝自己圍過來,嘆口氣站起身道︰「招呼打在前面,等下斷胳膊斷腿的,可別埋怨我下手太狠!」

趙三彪倒是不吃他這套,破口大罵道︰「待你躺下了可莫要開口向爺爺求饒!」

韓正山一個箭步就竄到趙三彪身前,未等對方有所反應,便一腳踹在他心口上,將人直接踹得飛了出去,然後面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韓正山這一下動作極快,周圍的人也沒想到他竟然敢主動出擊,根本就沒人反應過來去攔他,竟然就一擊得手了。

只要是眼楮沒瞎的人,這時候自然已經看出來這位才是惹不起的真大爺,動作這麼俐落有力,顯然不是什麼老實巴交的角色。這也是韓正山的一身公服早就被海漢扒掉,如今裹件爛棉襖在身上,看起來的確比較落魄,趙三彪一照面沒把他放在眼中,大概也是受了外表的誤導。

「在下韓正山,杭州府捕頭,還有誰不服的,也可以站出來過過招。」韓正山環視周圍眾人,仍是小心提防著有人發動突襲。不過他這個身份還是很能唬得住人,雖然一時難以判斷真假,但在場的人听他自報家門之後,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加上有趙三彪這麼一個鮮活的例子就躺在面前,沒人再敢主動出擊了。

僵持之中,趙三彪終于申吟著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指著韓正山道︰「好……好你個……」

韓正山根本不給他叫囂的機會,直接開口打斷了他的話頭︰「你若是不服,再與我比過便是,打到你服為止,如何?」

趙三彪倒也是個爽快人,一坐到地上,向旁邊吐一口帶著血的唾沫,然後應道︰「不用比了,我服了,今後這個號你韓老大說了算。」

韓正山道︰「牢里這套規矩,我比你懂!你號頭老大的位置,我沒興趣搶。你繼續做你的老大,我當我的散人,大家互不招惹就行。但誰若想讓我過得不安生,我韓正山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這時候已經有人將趙三彪扶到旁邊床上坐下,趙三彪喝了一口水,涮了涮嘴里的血沫子,又全都吐掉,然後對韓正山道︰「你說你是杭州府的捕頭,何以也被關進了這地方?莫非杭州城已經被海漢人打下來了?」

韓正山道︰「那怎麼可能!只是機緣巧合之下,被我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海漢人為了保住這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便動手將我綁來了舟山。」

韓正山滿以為這家伙會追問下去,但沒想到那趙三彪竟十分知趣,並沒有追問韓正山所知的秘密是什麼,而是轉開話題說起了另外的事︰「你在杭州是捕頭也好,牢頭也好,進了這苦役營,有些規矩還是必須要知道的。我若不說與你知道,回頭看守要找我麻煩,你便好好听著,至于要不要守這里的規矩,你大可自行決定。你若是在這里犯了事,找你麻煩的人可不會像我這麼好打發!」

韓正山听了這番話,突然覺得自己剛才動手這下的確有點唐突,這趙三彪要給自己立規矩或許並不完全是出于惡意。不過打都打了,韓正山當下也不會向其低頭認錯,只是點點頭道︰「你且說來听听。」

他並不怕對方能玩出什麼花樣,牢里邊的各種把戲他早就見得多了,如果趙三彪想借此從他這里佔到便宜,那只怕是打錯了如意算盤。但如果能從對方口中多了解一點苦役營相關的信息,終究是對自己有利的事。

苦役營的規章制度,基本還是按照當年任亮留下來的規矩在執行。早上起床號,晚上熄燈號,囚犯按所住的號頭分組接受勞動任務,以及勞動積分制度等等,都全部沿用了既有的一套規則。這其中也有不少對韓正山來說十分新奇的東西,比如這積分制,他就听趙三彪翻來覆去說了幾遍才明白。

按照韓正山的理解,這勞動積分不但可以用來在苦役營中換取更好的生活條件,甚至還可以用來抵扣刑期,提前獲得自由身。不過韓正山對于這一點並沒有太大的指望,他被抓回來之後沒有任何人宣布過他的刑期和具體處罰,直接就被丟進苦役營里。人家有期徒刑的才有縮短刑期的資格,而他目前似乎還看不到這樣的希望。

「所以你便是靠著這積分,升到了號頭老大的位置?」韓正山听完他的講述,已經對這海漢苦役營的運作法則有了一定的認識。

苦役營日常的獎懲措施,都是通過這個積分體系來進行操作,囚犯在苦役營里的刑期、待遇、地位、勞動強度,統統都與積分直接掛鉤,而獲取積分的來源通常只有兩個,一是通過完成日常勞動任務,二是在特殊事件中立功受獎。後者發生的幾率微乎其微,所以絕大部分囚犯也只能通過完成勞動任務來獲取積分,想要比別人的積分多,那干活就得要加倍賣力才行。

依靠武力值是很難在苦役營中獲得獄霸地位的,做過這種嘗試的人都已經被調離此地,派去了勞動強度和風險更大的工地上賣命。各個號子里管事的頭目基本都是眾人中積分領先的人,韓正山將趙三彪當作了傳統意義上的獄霸,上來就動了手,孰知這趙三彪只不過是靠著勤快听話才被提拔起來,威風還沒耍成反被韓正山當成了立威的道具,也著實是運氣不好。趙三彪很清楚營中規矩對斗毆的處罰有多嚴苛,當下自然也不敢還手了。

果然趙三彪苦著臉道︰「我本只是想嚇唬嚇唬你,誰料你脾氣竟然如此暴躁,若是被看守見到了,你少不得要被關上幾天禁閉!」

韓正山道︰「何為禁閉?」

「便是將犯錯之人關入地底一間不見光的小黑屋里,空間狹窄連躺都躺不下去,每天就只給一點水和食物糊口。」趙三彪說起禁閉,臉上也不禁顯露出恐懼之色︰「就算是刀口舌忝血的江湖好漢,進去關上幾日之後也會服服帖帖,不敢再隨便造次。」

韓正山听了不禁看了看自己所住的這間囚室,雖然面積不大,但至少除了鋪位之外還有一點點的活動空間,而且采光通風都跟普通民房一樣,只是窗欞、窗框、門板、門框都是鐵制,外面還上了鎖,禁止了囚犯們出入的自由。照趙三彪剛才所說,囚室內每日都會有人輪流打掃,屋角的茅廁還專門建有下水通道,用過後只需按閘放水就可沖淨,倒是比傳統大牢那種不見天日的環境好多了。當然了,條件這麼好的囚室,同樣也是囚犯們在海漢人的指揮之下自行修建起來的。

韓正山又問道︰「你既然當上了號頭,想必除了地位提升,應該還有些別的好處吧?」

趙三彪一只手輕輕揉著胸口剛才被踹了一腳的地方,慢慢應道︰「真好處就一個,我出工一天的積分,比其他人要多一半。原本要攢夠兩年的積分才能出去,但現在只要一年四個月就夠了。不過這個號要是出了什麼亂子,我這當號頭的也有連帶責任。剛才真要跟你打起來,關禁閉的人也少不了我一個,所以你別以為是我怕了你,我是不想惹出麻煩把自己牽連進去罷了!」

韓正山當然明白這家伙只是面子上過不去才說幾句場面話,不過既然大家已經把話說明白了,他也不想再擺什麼架子,畢竟今後一段時間很可能還得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面,抬頭不見低頭見,得罪狠了也是個麻煩事。他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當下便抱拳拱手道︰「剛才多有得罪,見諒了!」

「好說,好說。」趙三彪本來也沒真打算要跟韓正山干到底,既然對方懂事給了台階,他也就坡下驢應道︰「一場誤會,說開了就好,韓捕頭是杭州來的大人物,也莫要跟我們這些草民一般見識。」

韓正山擺擺手道︰「什麼捕頭!今後休要再提,進了這鬼地方,怕是以後都出不去了!」

旁邊有人插話問道︰「韓老哥是被判了多久的苦役?」

韓正山搖頭道︰「根本就沒跟我提過要關多久,我看他們是不打算再把我放出去了。這後半輩子,大概就要交代在這高牆里了吧!」

趙三彪卻並不認同他的這種說法︰「韓老哥,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若真是有重罪在身,海漢人絕不會對你如此憐憫,早把你扔碼頭工地泡海水去了,哪有這麼清閑的活留給你!這處苦役營里關押的都是刑期短的犯人,依我看你也就是關個一年半載,頂多兩三年,終究還是能出去的。」

趙三彪進來的時間早,對于這里的運作狀況自然更為了解,韓正山听了之後,心頭不禁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情不自禁地追問道︰「果真如此?若能從此地月兌身,待返回杭州之後,必引官軍攻打此地,解救各位月兌困!」

趙三彪心里暗罵一聲傻子,官府若是拿海漢有辦法,哪能容他們在舟山島上經營出現在的局面。興兵來打舟山,只怕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不過他嘴上卻安慰道︰「韓老哥也別著急,就算有機會月兌身,此事也需從長計議。你若不好好干活,拿不到足夠的勞動積分,甚至是完不成任務倒扣分,那你出去的時間可就遙遙無期了。這勞動積分的計算規則極為繁復,你須得早日熟悉才行,否則海漢人隨便找些借口,便東一下西一下將你積分扣光了,你干再久也是白忙活。」

韓正山不是傻子,自然也能听出趙三彪這番話帶有一定的目的性,潛台詞就是你韓正山可以不服我,但你如果不服這里的規矩,今後就別想離開這里。

對方身為這個號的號頭,有責任要管束住自己這個新人,並且要設法讓自己服從這里的規矩和制度,老老實實地充當廉價勞動力的角色。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方這番話的確也有些道理,在這里干活的人,多少都對有朝一日重獲自由抱有希望,而每日勞作所獲得的積分,大概就是他們維系希望的工具和寄托了,而這一點對于他韓正山也是一樣的效果。他可以憑一己之力在這個號子里對抗號頭趙三彪,但卻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反抗海漢人制定的游戲規則。

「既是如此,那還得有勞彪哥,再給我說說這積分細則。」韓正山想清楚前因後果之後,也不得不在現實面前低頭了。如果找不到越獄的時機,那麼通過賺積分縮減刑期可能就是他離開這里的唯一機會了,要是不把規則吃透,今後的確可能會出現趙三彪所說的那種情況。

于是從第二天開始,韓正山不再是杭州城里威風八面的捕頭,而是正式成為了舟山牛角灣苦役營第三營區第七小隊一名普通的碎石工。每天要敲完大約五百斤的石頭,才能得到當天的積分和兩頓食物,繁重的體力勞動讓他很難再有精力去考慮別的事情,預定要對周邊環境進行的偵察也只能草草收場。

這個營區四周都是近兩丈高的圓木高牆,只有朝南的方向開有一個出口,供人員和物資出入。但高牆之內還有一道蛇月復鐵絲網,將囚犯們的活動範圍限制在其中,讓他們根本就沒有機會模到高牆的邊。否則以這種高度,韓正山相信自己徒手就能攀上去。這一高一矮,一外一內兩道屏障,再加上非出工時間就一直上鎖的囚室,就是試圖月兌獄者所需面對的最大障礙。

但這在韓正山眼中還並不是最麻煩的事,只要準備充分,他確信這些屏障不足以能長期困住自己。真正麻煩的是,他並不知道高牆之外是什麼情形,即便逃出這處所在,也未必能離開這個該死的島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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