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上,血流成河,遍地殘尸。
靳冰雲的開口,打破了原本死寂和沉悶的氣氛,讓秦夢瑤澹然的神色間終于流露出一絲驚訝和欣喜。
嗖!
遠處的天空忽然有煙花綻放,秦夢瑤的神色瞬間微變,身形騰空,剎那間朝著煙花綻放的地方沖去。
「師姐,他日有緣再會,今日我有急事,必須立刻離開了。」
話音回蕩,但人影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方夜羽看著那煙花消失的方向心頭一動,低語道︰「那是白道八派聯盟的煙花信號,秦夢瑤忽然離去,定是有大事發生。」
他轉頭看向花解語說道︰「花護法,還請你立刻跟上秦夢瑤去查探一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柳搖枝眸光微閃,輕笑著說道︰「這件事還是由我來做吧,秦夢瑤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不等方夜羽再開口,他就施展精妙的身法,騰空而起,朝著秦夢瑤追去。
花解語的臉上頓時流露出一絲哀傷和落寞的神色,但這樣的深色僅僅是一閃而逝,很快就恢復了平日的妖媚。
周通站在她的對面,清晰的看到了這個一幕,甚至以為自己剛才所看到的僅僅只是幻覺。
花解語這個老妖婦也會有傷心的時候嗎?
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逝,周通再回首時,卻發現方夜羽已經在毫不猶豫的撤退。
魔石宮的高手將其護衛,眨眼間就撤出很遠。
花解語的臉上流露出一抹笑容,輕挑的說道︰「風少俠,奴家記住你了,下一次再會,我們可要好好親近一番。」
周通哈哈大笑著說道︰「何必下一次呢?我看今日就是個好時機,你雖然年紀大了些,但還有幾分姿色,不如讓我領教領教你的功夫?」
花解語捂嘴輕笑,胸前波瀾頓起,一舉一動都有著勾動人心的嫵媚,眸子中有水波蕩漾,狀若羞澀的低語道︰「好啊!我在前方客棧等著你,奴家一定會好好伺候你,讓你終生難忘。」
話音剛落,她身上紅衣獵獵,整個人騰空而起,宛若隨風而動的紅蓮,野性而妖媚,腰間紅綢長帶飄蕩,隱約間露出白皙修長的大腿,令人心頭燥熱。
「想走就走,你們有沒有問過我答不答應?」
周通眼眸微冷,手中長刀剎那間斬出,宛若驚天長虹,撕裂長空,引起可怕的空氣炸裂聲。
嗡!
紅色長帶如同靈蛇一般卷出,與長刀踫撞。
這長帶上的真氣極為陰柔,如同天空中的雲,又如同湖泊中的水。
抽刀斷水水更流,紅綢長帶在剎那間斷裂,內中的陰柔真氣宛若水浪一般拍在刀刃上,倒卷而回。
「咯咯!風少俠舍不得奴家就直接說嘛?」
「這片紅綢就當做你我兩人的定情信物,你可千萬不許丟了,否則奴家可不依。」
「風少俠,可千萬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哦,奴家會沐浴好等你的。」
花解語的身影化作一片紅雲,似緩實急,很快就消失在了遠方。
周通抓住了從空中飄落的一片紅綢絲帶,其上有澹澹的幽香,而且質地細膩柔韌,顯然是特質的奇門兵器。
「風行烈,你,你混蛋!」靳冰雲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
「你要是敢去找那個老妖婆,別怪我……別怪我……」
周通頓時頭痛,扶額說道︰「你難道看不出來,花解語是在故意挑撥你我倆人之間的關系嗎?」
靳冰雲從馬車中走出,看著周通手中的紅綢,恨恨的說道︰「那你為什麼要拿著她留下來的東西?」
周通走上前,一把將靳冰雲摟在懷里,「那紅綢長帶是花解語的特殊兵器,我之前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手法,才讓她逃走。」
「這片紅綢中蘊含著她武功的一絲奧妙,只要讓我模清楚,下一次她就休想再從我的手中逃走。」
靳冰雲雙手緊緊抱住了他,「那你剛才為什麼要對我師妹說那番話?你將我置于何地?」
周通輕笑著說道︰「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怎麼?冰雲你吃醋了?」
厲若海看著這兩人在自己面前沒完沒了的秀恩愛,咳嗽了一聲,黑著臉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該走了。」
三人很快上了馬車,周通並沒有進入車廂,和旁邊一起坐在了車架上。
馬車緩緩前行,周通深吸了口氣說道︰「師父,和旁邊一戰後,我雖然獲益匪淺,但精神一直也遭到了重創。」
「剛才那一戰若非是我精神受創,對自己的力量掌控,不能夠精細入微,花解語絕不可能逃走。」
厲若海點頭道︰「武功修行到了這種境界,更重要的就是精神和心靈的修行。」
「武功招式就算再精妙也有其極限,只有心靈的力量是無窮無盡的。」
「想要天人合一,首先就要突破天人之障,明悟己心,如此才能在浩瀚的天道中保持自我而不迷失。」
「龐斑以無情魔心踏足天人,凡塵俗世中的一切,于他而言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厲若海看著周通說道︰「你向他斬出那一刀後,竟然也受到了他魔心的反噬。」
「心靈和意志上的踫撞,本就是最無跡可循,又最危險的。」
「不過這雖然是一種磨難,但如果你能夠破而後立,對于心靈修行而言反而大有好處。」
周通道︰「我現在有一個想法,想要將自身真氣的修行法門,以及我通過江湖上各種奇遇所得的功法融合起來,創出一門能夠輪轉生死,並且將心靈修行和真氣修行融合在一起的心法。」
「這樣的話不僅能夠一舉解決我體內死氣的問題,精神力受創的問題也可以迎刃而解。」
厲若海聞言,頓時眸光一亮,擊掌贊嘆道︰「行烈啊!你已經有了宗師的氣度和心境了。」
周通搖頭說道︰「師父過獎了,我也只是被逼無奈罷了,我和您說一說我的想法,希望能夠得到您的一些建議和幫助。」
……
馬車外兩個男人在進行整個江湖上都少有人能企及的武道探索,而馬車內的靳冰雲神色卻分外迷茫。
「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冰雲,你吃醋了?」
這兩句話不停的靳冰雲耳畔回蕩,往日里與這個男人的恩愛畫面一一浮現在眼前。
甚至連那天夜里的場景,那個她不願意回憶的場景也再次出現。
「冰雲,我不想我的女人,再有第二個男人。」
越是不願意回憶,靳冰雲越是能夠能夠清晰的記得,當時那個男人的語氣是何等的溫柔,但那些話又是何等的冷漠與無情。
「所以,我給你兩個選擇。」
「要麼,你就殺了外邊那些人,永遠留在我身邊。」
「要麼……」
靳冰雲將手放在了自己的白皙修長的脖子上,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就親自殺了你,讓你這一生,永遠只能有我一個男人。」
她的眼眸中不停的落下淚來,明明那個男人是如此的無情,一次又一次的將她傷得體無完膚,可為什麼自己依舊沒有離開?
為什麼自己還是痛苦!
為什麼自己還會嫉妒?
靳冰雲感到自己大腦中一片混亂,難以言喻的痛苦,在狠狠的撕裂著她的心。
「我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啊?」
「而且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為什麼我會如同妒婦一般?」
極致的痛苦,似乎引起了某些被封印在靈魂深處的畫面。
「止若,我愛你。」
「止若,有我在,我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止若,不要怕,你還有我。」
一幅幅支離破碎的畫面在閃過,有恩愛的纏綿,有生死與共,有嬰兒的啼哭,有鳳冠霞披,有母儀天下……
「啊!」
劇烈的痛苦和如同潮水般涌來的記憶碎片,讓靳冰雲忍不住昏厥了過去。
「止若,那又是誰呢?」
「為什麼會感覺到這個名字如此的熟悉?」
她腦海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而後徹底陷入了黑暗中。
靳冰雲的變故,瞬間驚醒了,正在探索武道的周通和厲若海。
「快去看看她吧!」厲若海嘆息道︰「你自己感情的事情,我不好多說,但千萬不要辜負別人,也不要讓自己後悔。」
周通心頭有些煩亂與焦躁,說道︰「我知道了,師父,我會處理好的。」
他轉身進入到了馬車車廂之中,一眼就看到了面色慘白,眉心緊蹙,臉上還有著淚痕的妻子。
她雖然昏厥了過去,但似乎依舊沉浸在痛苦和難以言喻的傷心絕望中。
周通將她抱在懷里,替她梳籠散亂的發絲,心頭也感到不解與悵然。
「她怎麼樣,沒事吧?」厲若海開口問道。
「沒有大礙,只是情緒激動,心神受損,昏了過去,只要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周通抱緊了自己懷中的女人。
厲若海嘆息一聲,道︰「龐斑與我們一戰後,意識到自身的破綻,以此人的梟雄氣度,定然會以無情魔心鎮壓所有的,所以他反而不會再追殺你。」
「因為此人已經鎮壓了自己的嫉妒與仇恨,從而變得更加可怕,距離他魔功大成之日,也將不遠了。」
「至于方夜羽,接二連三的損兵折將,短時間內他也不會對我們再動手,除非他有了完全的把握。」
「這段時間,你好好處理自己的事情,千萬不要讓自己後悔。」
周通默默的點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厲若海開口說道︰「你的感情生活看似與武道無關,實則卻密不可分。」
「你可知道龐斑與浪翻雲這兩人的區別?」
不等周通開口回話,他就接著說道︰「三年前,所有江湖中人都認為浪翻雲悲痛亡妻,無心武事,功夫必然倒退。」
「但我卻知道,此人的武學已經達到由劍入道的境界,人在劍在,這其中的根本原因,就是因為他能極于情,所以能極于劍。」
周通聞言,不由得喃喃低語道︰「因能極于情,故能極于劍?」
「不錯。」厲若海說道︰「魔功于死,道功于生,魔主千變萬化,道主專一無二。」
「厲若海與浪翻雲,實則是當代道與魔最為杰出的修者。」
「唯能極于情,故能極于劍,浪翻雲最終在對亡妻的思念中,因情用劍,仗劍入道,使覆雨劍法臻至天人之境,從而洞徹了天道的美好與玄妙。」
「此人的天賦自恆古以來,都是最為可怕的。」
厲若海感慨的說道,「其他能夠有大成就者,無不是有著高深的傳承和名師指導,但只有此人因情入道,以天地間的山水和明月為師,自創覆雨劍法,成為當代最可怕的劍手,這等才情著實驚艷萬古。」
「而龐斑天性邪惡,猶如妖魔的化身,城府極深,喜怒難測,以無情魔心駕馭七情六欲,甚至將自身的情緒當成了修行的助力,愛恨情仇皆可以作為魔劫,磨礪己心。」
「世人都說龐斑二十年前愛上了慈航靜齋的言靜庵,更是為了她而退隱江湖二十載。」
厲若海語氣沉重的說道︰「但在我看來,此人實則是以這天下間最出色的女子為情劫,從而磨礪自己的無情之心。」
「當他能夠放下對言靜庵的愛時,就會變得更加可怕。」
「同樣,對于靳冰雲和你的愛與恨,都只是其磨礪本心的手段罷了。」
厲若海有些不忍的說道︰「有些話我原本並不想在此時說出,唯恐動搖你的心靈與意志。」
「可如今看你陷入迷障之中,卻也不得不說了。」
「你那一刀,看似是斬在了龐斑的心靈破綻上,實則是幫其叩問本心,更快的度過情劫。」
「反而讓他能夠以更快的速度抹殺對你們兩個人的愛與恨。」
厲若海嘆息的說道︰「所以當龐斑不再追殺我們的時候,反而說明他變得更加可怕了。」
「你如今處理自身感情之時都如此茫然,可見並未明悟這其中的道理,否則絕不會如此猶豫。」
「我希望你能夠在心靈有暇之時,明悟己心,從而更近一步。」
周通低語道︰「魔功于死,道功于生,魔主千變萬化,道主專一無二?」
「那師父,我又究竟是該成魔,還是修道?」
厲若海忍不住喝斥道︰「這件事你不該問我,而是應該問自己的心,沒有人能夠決定你未來的道途!」
「魔者,看似情卻實則無情,玩弄天下人心,歷經紅塵萬丈,度過千百情劫,以求無情之魔心。」
「道者,唯精唯純,專一而問道,只有大毅力、大智慧、大悟性,才能夠凝練無瑕道心。」
「兩者看似截然相反,實則都只是一種手段,一種達致勘破生死和存在之謎的手段。」
「每一代的武林中最頂尖的人物,無論走了多遠和多麼迂回曲折的生命旅途,最終都無可避免回歸到這條追尋永恆的路上。」
「否則如何能超越眾生,成為千古流傳的人物?」
「那是武道的涅槃,是超月兌生死的道途。」
厲若海有些向往的說道︰「沒有一個人知道那會在何時發生?是否會發生?發生了之後又會怎樣?」
「百年前蒙古絕代大師八師巴在布達拉宮的禪室內,一指觸地含笑而去。」
「無上宗師令東來十絕關密室內飄然不見。」
「天縱之才的大俠傳鷹于孤懸百丈之上的高崖躍空而去。」
厲若海用一種飄渺無定的語氣說道︰「我多麼希望他們能重回塵世告訴我究竟生了什麼事!」
「可是‘無知’正是生命的鐵律。」
「不知生,不知死!」
「所有人都在這條路上模索著,哪怕是龐斑和浪翻雲也不例外。」
厲若海的話語中蘊藏著希冀,那濃烈的意志讓周通在馬車中都感到震撼。
「若非是為了追逐那飄渺的天道,參悟出超月兌生死的永恆之謎,二十年前的龐斑就看破了人世的虛幻,為何又會墜入情劫,心甘情願的墜入情劫,卻又放棄了言靜庵,退隱二十年潛修道心種魔大法。」
「能夠讓龐斑放棄使人顛倒迷醉的愛與恨,你可能真的明白他在做什麼?」
「你如果不能明悟己心,擁有著千劫萬難也不能夠磨滅的道心,就永遠不可能追上龐斑和浪翻雲的境界。」
「哪怕你的武功再高,甚至有朝一日傷勢恢復,僥幸踏足了天人合一境界,也將永遠不可能再進一步。」
周通聞言,合上了雙眸,將靳冰雲抱在自己的懷中,如同往日千百次修行一般,再次運轉青龍降魔的心法。
斬人先斬業,問道先問心!
我的本心,又是什麼呢?
是道?是魔?
有情?還是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