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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九章神龍政變(四十四)

長安城東,定風原。

地官尚書王同皎在這里安營扎寨了。

地官衙門的公務差事,都交托給地官侍郎兼太府寺卿姚崇署理。

在權策東行青要山,陪伴太平公主待產之後,王同皎沒有再去過地官衙門,也沒有回過家。

有他坐鎮,包括族弟王日知在內的上下人等,自然都不敢離開,夜以繼日趕工。

王同皎的帳篷,就在他們中央,是顯眼的紫色,昭示著紫袍大員的與眾不同。

每日辰時,王同皎會召集眾人,察看今日施工圖紙和材料預備情況,到了傍晚收工,便會率領眾人徒步巡視工地,檢查施工情況,其余諸如工匠的工錢伙食、民夫的住宿輪換,一絲不苟,都要親自過問。

定風原的琉璃樓等處看完了,眾人來到高地邊緣。

兩個隨身管事走到下頭的一個坎上,拉開絲綢特制的巨幅工程圖紙,傾角向上,剛好可以讓王同皎將圖紙和下頭的零丁洋同時收在眼底。

零丁洋中,各處島嶼都被水流區隔開來,各自都是獨立的工地,可以齊頭並進開建,進度反倒比定風原上要快上幾分,眼下各處亭台閬苑已經初具雛形,島嶼之間往來的各式飛橋,也已經緊鑼密鼓,見到些模樣了。

「藤橋、石橋、廊橋、渡頭、行舟,材質不同,上頭的雕刻,也是不同,務必精心,切不可怠慢敷衍」王同皎對著虛無縹緲、亂雲飛渡的零丁洋,出了好一會兒神,才徐徐開口叮囑。

「兄長且放心,小弟待會兒便要下去,一一巡查對照,確保萬無一失」

王日知才具不顯,但有個好處,那就是听話,當初王同皎讓他辭去將作少監之職,他二話不說便辭了,風里雨里守著工地,雖不曉得王同皎何以重視到如此地步,但族兄都做到了九分,他只有盡心盡力做到十二分的。

「唔,甚好」王同皎擺擺手,讓人將圖紙卷了起來,又默默佇立了好一會兒,才緊了緊身上披風,向自己的帳篷走去。

王同皎獨自枯坐在帳篷中,看著天幕上黑雲翻涌,他突然如此重視兩處工地,是因為看了王日知帶回去的圖紙。

他出身世家,落地顯貴,所知駁雜,對建築一事,也略窺門徑,那建築格局,浩大而又新奇,匠心獨具,處處機巧,仿佛能瞧見設計者的滿腔柔情。

琉璃樓是給渭水郡主的,那麼零丁洋呢?

王同皎與權策打交道極早,那時候他是尚衣奉御,權策是太平公主府家令,都是少年俊彥,後起之秀,武後車駕前,兩人激昂爭執,針鋒相對,言行舉止歷歷在目,卻已經是十數年前的事情了。

他深知權策秉性,大開大闔,手段狠辣,算無遺策,但同時又有菩薩心腸,將情分看得很重。

算來算去,這零丁洋,只能是為龍椅上那位準備的了。

想通此節,再看圖紙,其中溢滿的,大抵是愧疚。

作為投誠勢力,他不屬于激進派,事實上,他是四六不靠的,原先的主子安樂公主李裹兒已經撒手朝堂不理事,忙活著提高玻璃產能,運作商道,眼看又是一個定王武攸暨一般的紅頂巨商,原先的同黨宰相韋巨源,與他尿不到一個壺里,處處為難卡脖子。

機會猝不及防擺在面前,能在權策的大業中扮演一個不起眼,但卻是他心底柔軟的角色,王同皎絲毫沒有遲疑,果斷抓住,不求別的,只要能將韋巨源氣上一個跟頭,什麼都值了。

「權相爺啊……真神人也」

王同皎回溯既往,品咂權策的謀篇布子,對照眼前的落幕之局,有寒氣從骨子深處浮起,無論是他從一個七品親府校尉,變成權傾天下的宰相,還是將開天闢地一代女皇,從萬象神宮中,送到這零丁洋上。

一手將李武皇族掃入塵埃,也了結了從高宗後宮延綿而出的三代人的恩仇宿怨。

其中的隱忍抱負,他只是假想旁觀,都已經難以承受。

心念深動,感同身受,臣服之意愈濃。

「公心私心,大盈若缺,要修好,一定要修好」

王同皎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盤膝而坐,闔上了雙目。

神都洛陽,軍器監令閻則先在一處廢棄的軍器監工場,見到了滿地的壯漢。

右羽林衛來了滿員千人,左豹韜衛兵額沒有這麼富裕,只來了三百多人。

眼前的這批人,約莫有三十多人,都是都尉以上的軍官,帶隊的是五名偏將。

「明日早間,千金公主會帶著落衡娘子前往伊水河畔,觀賞畋獵,你們幾個,各帶部屬,暗中隨行保護」

閻則先狀似無意地點了幾個偏將和都尉,選的人,卻剛好都是碧雪塢沒有染指的序列。

「都散了吧」

眾人兔起鶻落,消失不見。

閻則先邁步進了一個房間,里頭一燈如豆,桌案上酒菜熱氣騰騰,引人饞蟲。

「中山王,明日你就可在相王殿下面前立下一樁大功,敬你一杯」閻則先老實不客氣地坐下來,吃菜喝酒,沒事兒人一般。

「我帶著北部軍,截殺了李重俊派給你的兵馬,你如何交代?」李隆業曾許多次勸說自己,不要再多過問閻則先的謀劃,反正他總有無數的說辭,能將所有事交代得天衣無縫。

但,總是按捺不住。

「中山王說笑了,呵呵,有此沖突,才說明我在用心辦差事,太孫只會更多支持我,怎麼會無法交代?」閻則先灌下一大口劍南燒春,愜意的嘆了口氣。

李隆業自失的一笑,拿著酒杯端詳,「此時是板蕩之時,你手底下的人,都是你的本錢,白白浪費給我,你圖的什麼?」

這是個好問題。

閻則先笑了笑,眼冒精光,「正有事要求中山王……若此事中山王能辦妥,若時機成熟,我甚至可配合中山王,將落衡娘子從千金公主府,護送到神都苑去……」

這是個先入為主的話術。

本是閻則先的計劃,卻栽到李隆業的身上,偽裝成出了血本的模樣,讓李隆業放松警惕。

「哦?」李隆業坐直了身子,謹慎地問道,「那是何事?」

「鄭相爺離了左散騎常侍,當了鸞台侍郎,拜了宰相,都是安國相王運籌,想必,這左散騎常侍之職,當在安國相王指掌之間……」閻則先說的含蓄,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與以往智珠在握的模樣大為迥異。

「哈哈哈」李隆業大笑出聲,說不出的爽快,屢屢在閻則先手底下吃癟,能看到他求自己,真是令人愉悅。

閻則先低下頭,繼續夾菜吃,像是心虛。

實際上,是拿捏了九成把握,對李隆業的小人得志,看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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