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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五章神龍政變(二十)

「沒有回音?劉幽求屁都沒放一個?」

武崇成拍案而起,身上的甲片嗆啷作響。

深夜時分,他仍舊頂盔摜甲,素來的矜持從容作派,都不翼而飛,算得清秀的臉上,煞氣密布,揪著手下管事的衣領不停搖晃,口沫橫飛,眼楮瞪得大如銅鈴。

他是定王武攸暨的佷子,但因為寄人籬下的些許自尊心,與堂兄弟武崇敏、武崇行等人不甚親近,反倒是與左衛的大多數將領一樣,依附太平公主府,與劉幽求、蕭至忠這些太平公主黨羽,走動頗為密切。

接到親兵報信,自家妹子竟然當街與人口角,亮了兵刃,被拘捕進入萬年縣衙,他立時亂了陣腳,卻又不敢輕舉妄動,連夜派人去長安留守府,試圖請動劉幽求,給萬年縣令施壓。

沒料到,竟然是這個結果。

「留守沒有言語,旁邊的執事安排奉茶,小的不敢久留,亦不敢追問,回府來稟報」

武崇成听了管事的話,鐵鉗一般的雙手緩緩松開,將手下人丟倒在地上。

「哼哼,好一個劉幽求,平日里稱兄道弟,踫到這點事,就三緘其口,做了鋸嘴葫蘆,真真做得好啊……」武崇成的聲音陰惻惻的,像是從地獄中冒出來的一般。

「這就是所謂的同黨志士?所謂的同道中人?所謂的守望相助?」

「狗娘養的,這些瓜慫賤人,就沒有靠得住的」

那管事站起身來,小心翼翼靠近,建言道,「主人,小娘子安危至重,若是不得已,不如去濟陽王府上求援」

武崇成臉色更加陰沉,嘴角抿得緊緊的,喘息越來越重,咬了咬牙,「不,求人不如求己,我與妹妹,不過是養在定王府的一對孤兒,哪有誰可以倚仗的?」

「主人……」管事還待再勸,武崇成抬手打斷,一把將他推開,口中譏諷,「莫要擔心,我那叔父,既是養了我們,好歹就要個臉面,到了不可收拾的時候,他總會出面的,我鬧上一鬧,最多不過是丟官罷職,沒有性命之憂」

「主人,兩京暗流洶涌,凶險異常,切不可任性妄動啊……」管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含淚悲聲勸阻。

「休得羅 ,我可沒有興致再去搖尾乞憐,看誰家的冷臉,吃誰家的閉門羹」武崇成大怒,一腳將管事踢開,大聲傳令,「左右,去營地,調派兩哨兵馬,隨我去萬年縣衙」

「是」

馬蹄聲如雷,早有軍官奉命而去。

「前面,前面何人,深夜聚眾亂闖?」巡夜的官差衙役,見到遠處長串的火把,還有沉重的腳步聲,如臨大敵,張大了嘴巴,早早貼著牆根站好,結結巴巴地揚聲追問。

「左衛奉命調遣,爾等速速閃開」口氣雖不客氣,但好歹有人答話。

官差們如釋重負,前不久右羽林衛的兵亂,官差百姓死傷無數,著實嚇破了他們的膽子。

火把長龍一路疾奔,將萬年縣衙團團包圍。

「咚-咚-咚」

萬年縣衙大門緊閉,武崇成揮手之下,便有十余人抬著攻城錘,猛烈撞擊。

「吱呀, 當」

兩扇大門搖搖欲墜,繼而一聲巨響,轟然倒地,煙塵滿天。

攻城錘退下,煙塵散去,門洞里卻不是一馬平川,里頭沒有火把,幽幽陰暗,借著左衛這邊的火把光亮,影影幢幢,依稀可見里頭堆了滿滿的人。

最前頭的,正是萬年縣令杜凱,他一臉的清正淡定,雙手籠在袖中,一派大家氣度。

「長安天子腳下,首善之地,本縣官職雖卑,然而代天行憲,牧民一方,本衙乃是本縣正衙,一草一木,無不攸關大周體統,朝廷顏面,將軍明火執仗,大興刀兵,是要叛逆麼?」

「若是,本縣項上大好人頭,請將軍自來取之,若否,請將軍勒兵下馬,束手就縛」

武崇成在馬上,面如清水,無波無瀾,盯著這個跟他差不多年紀,官職比他低好幾級,氣場氣勢卻比他大上好幾圈兒的縣令芝麻官。

他只是硬撐,不言不動,只是故作深沉,掩飾心頭的慌亂。

良久,他掙月兌了杜凱的氣勢壓迫,抬起馬鞭,指著他的鼻尖,只說了兩個字。

「放人」

杜凱搖搖頭,竟然笑了,「既是將軍不欲提起這個話題,本縣也不為難將軍,待明日天亮,本縣上奏朝廷,是非功罪,自有公論」

「至于放人,請恕本縣難以從命,令妹有官非在身,尚未了結,不宜縱放」

武崇成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作響,猛然一揮手。

「嗖嗖嗖」身後利箭橫飛。

縣衙的門廊上,門檻上,連同杜凱面前的地面上,都插滿了白尾羽箭,深深入地,嗡嗡鳴響。

撲通撲通,縣衙里不少人腿軟,委頓在地上,還有臭烘烘的尿騷味傳出,好在縣衙門洞里頭陰暗一片,倒是不用擔心被人察覺。

「放人」

武崇成又說了一遍。

杜凱仍舊搖頭,聲音清淡,意思卻斬釘截鐵,「將軍要人,除非將縣衙所有人斬盡殺絕」

他仰面抬頭,脊梁挺得筆直,寸步不動。

武崇成終于跨步下馬,直勾勾盯著杜凱,莫名有幾分佩服,「本將軍要探視妹子,杜縣令可否行個方便?」

杜凱笑了笑,側開身子,展臂相迎,「將軍請」

武崇成大步流星,隨杜凱來到縣衙客舍,門前有柵欄,聊表監禁之意,對壘的雙方,竟然在同一個客房之中。

「兄長,你是來接我的?」武落衡畢竟只是個才出家門的小娘子,見到武崇成,像個歡喜的百靈鳥一般,撲上來,滿臉都是希冀。

武崇成艱難地搖了搖頭,「妹妹莫慌,縣衙外,都是我左衛將士,我就在縣衙外頭守著,明日過了堂,兄長就接你回家」

武落衡聞言,臉色驟然一變,卻沒有一絲喜色,勉強笑了笑,「謝過兄長,落衡等著」

兩兄妹相對無言,武崇成拍拍武落衡的頭,撫慰了一番,轉身離去。

杜凱送了出去,很快去而復返。

武落衡不復先前淡定,臉色蒼白,抓著柵欄,「杜縣令,我家兄長是太平殿下的人,定王叔與權相爺相交莫逆,信陽王和濟陽王都是我家兄弟,還請你好自為之」

杜凱聞言,對這個如花似玉的皇族小娘子刮目相看。

畢竟道不同,他只是笑笑,沒有回應。

夜色更濃,被左衛大批兵馬包圍的萬年縣衙,洞開的大門,如同血盆大口,似乎要擇人而噬。

好幾道黑衣人影從天而降,大鳥一般撲到客舍門前,撞破門框,沖了進去。

「唰唰……」幾道雪亮的刀光劍影閃過,鮮血橫飆,濺到門上。

「啊……」淒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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