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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七章?神龍政變(二)

神都,安國相王府。

李旦來回踱步,舉棋不定。

「日用,你說狄仁杰的話,是試探本王,還是出自真心?」

有個宰相大位唾手可得,他卻要親手推出去,對于飽嘗朝中無人苦楚的李旦來說,實在是一件極為艱難的抉擇。

而今,武後擱置了他為了示好權策而提議的陽泉伯王昱,機會第二次擺在了面前。

同樣的心路歷程,第一遭,咬牙跺腳,閉著眼勉強能熬過去。

第二遭,意志力難以為繼,往往負擔深重,容易半途而廢。

實在是,他對于中樞政事堂有個自己人,垂涎太久了。

「殿下,行百里者半九十,潤物無聲,方得長久,問題的關鍵,不在于狄仁杰誠心與否,而在于我等志向為何,殿下志在千里,便不應拘泥一時利害」

「我等取信于權策,千難萬難,殿下包羞忍恥,才有眼下局面,而權策黨羽之中,狄光遠和王之賁等人,桀驁難馴,對我等戒心極強,稍有風吹草動,怕是就會迫不及待出來鼓噪」

「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眼下冰雪方融,萬事向好,實在不宜過早露出異樣,再多忍得些時日,待人心歸附,大勢漸成,自可從容主張,請殿下三思」

「哼哼」李旦哼唧了兩聲,面色陰沉,情緒上頭有幾分不滿,但理智卻是清楚,崔日用說得是正理。

「那該如何?繼續保舉王昱那廝?結好權策固然重要,但一再忤逆母皇心意,冒犯鳳顏,是不是也不太好?」

崔日用似是對早有預料,輕輕捻著頷下青須,沉吟著道,「殿下,這根鋼絲繩,要走好,還是不難的」

「陛下擱置了陽泉伯,顯然並不屬意于他,保舉十次,和保舉一次,並無區別,狄仁杰既是建言要從滎陽鄭氏選人,正好,鄭氏嫡支有鄭堅在朝,為鸞台散騎常侍,不妨保舉他入閣拜相,可得兩全其美」

「自然,陽泉伯那邊,也該有個交代,保舉宰相不成,不妨保舉他入朝為紫袍大員,至于職位,全由陛下分派即可」

李旦起初靜靜地盯著他,厲色越來越濃重,崔日用原本很順眼的眉眼長相,漸漸青面獠牙,面目可憎。

到後頭,索性將眼楮閉上,眼不見心不煩。

鄭堅何許人也?論起來,算是滎陽鄭氏宗正寺卿鄭鏡思的堂叔,說是嫡支也沒錯。

此人在權策擔任鸞台侍郎的時候,為他架空王方慶、重振鸞台聲威出了大力,現在名義上是散騎常侍,事實上是鸞台侍郎敬暉之下的第二人,兩人配合無間,將鸞台經營得針插不入,水潑不進。

崔日用說完了許久,李旦仍然閉著眼楮。

崔日用以為李旦是在沉思,張了張口,還想要勸說兩句,終究沒有出聲。

然而,事實上,李旦卻是在平息內心的怒火翻騰。

鄭氏選誰不行,選一個傾向權策的也可以接受,卻非要選一個權策的鐵桿兒,崔日用這腐儒,平日里蔫巴巴的,為權策盤算起來,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真真混賬。

「呼……」李旦長長吁出一口氣,「母皇的旨意,可是簡拔舉薦在野遺賢,鄭堅已經是朝官,舉薦他,怕是不符合母皇期許」

崔日用連忙搖頭辯解,「殿下,屬下以為,此事倒不必拘泥,察陛下心意,是有心將宰相之位留給殿下,至于保舉之人是在野,還是在朝,並非要害」

「呵呵,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容本王斟酌一二,再行定奪」李旦的表情奇跡般地和風細雨了起來,「日用這段時日辛苦了,且退下吧」

崔日用微微一愕,府中當前還有要務,那便是長安沸沸揚揚的選妃之事,他本以為李旦要與他商討此事應對,沒料到,半路就被揮退了。

「屬下告退」

崔日用眉頭緊蹙,心事重重地退了下去。

李旦盯著他的背影,面部緩緩扭曲,漸漸陰騭起來。

崔日用的做派言辭,並沒有什麼變化,變化的,是他的心態。

眼下與權策派系達成了和解,形勢逆轉,不再有生死存亡之憂,諸事順遂,前景可期,崔日用這般面面俱到的建言,他已經無心欣賞,反倒倍感厭惡。

一言以蔽之,有心人天生便是如此,可以共患難,不可以共安樂。

「殿下,趙統領求見」

「讓他進來」

李旦喝了一口茶,搓了搓臉頰,堆出滿面笑容,迎接他的兵權倚仗,北部軍統領趙祥。

「趙祥拜見安國相王殿下」趙祥推金山倒玉柱,單膝跪地,他此時沒有穿盔甲,只是穿著勁裝胡服,精壯的身子骨隱約可見,透著精悍氣息。

李旦快步上前,將他扶起,上下細細打量,口中不停贊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趙統領在朝,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而今從戎,昂昂烈烈,勇武之風,令人心折」

趙祥听著李旦的溢美之詞,表現得有些不自在。

他歸附李旦,出于各種形勢變故,所做出的抉擇,從武三思和李旦聯手保舉他出任北部軍統領,再到他驟然遇刺,權竺上門,他憋著一口悶氣抖了個機靈,引來權策黨羽的虎視眈眈,岌岌可危,他揣摩武後心意,在北上途中,接受了李旦的橄欖枝。

說起來,兩人定下主從名分之後,一直以書信交通,這還是第一遭私底下面對面交談。

「殿下過譽了,臣為臣子,化形轉道,唯听君父指令,陛下和殿下有所需,臣自當戮力報效,不敢有違」趙祥言辭謹慎,表達了忠心,卻沒有絲毫溫度。

李旦笑呵呵地與他把臂上前,相對而坐,盞茶之後,才慢條斯理,開口旁敲側擊,「趙統領一身征塵,委實辛苦了,本以為月余光景,便可返程,豈料,竟曠日持久,耗時三個多月,中間可是出了什麼變故?」

趙祥苦笑一聲,「臣選調兵馬之時,先是遭遇了沙塵暴,虛耗了時日,整軍之初,蕃將狼兵,又都是野性不改,極難調度,到了後頭,行將返程,千金公主又鳳體不豫,接二連三,便耽擱了歸期」

「原來如此,趙統領辛苦,本王以茶代酒,敬你一碗」

李旦雙手舉杯,笑容可掬。

心頭卻是煩悶更甚,趙祥看似言無不盡,卻都是點到即止,官方辭令,內幕私隱,滴水不漏,要徹底馴服,怕是還須下些功夫。

念及方才崔日用的狂妄僭越,看著眼前趙祥的不貼心,李旦真的以茶代酒,將杯中香茗一口飲盡。

他卻不知,他的真正危機,不在外患,不在內臣,而在蕭牆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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