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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章?弈者風度(六十九)

聖歷元年盛夏,神都留守、宰相狄仁杰與安國相王李旦聯名上奏,將冬官衙門及左近的玉雞坊血洗慘案,與查案的結果一並上奏,辦案效率堪稱前無古人。

此案最大的禍首,是負責玉雞坊外牆營建的洛陽府錄事。

至于作案動機,則是民夫征發出現分歧,張柬之整頓冬官衙門,斷了錄事的財路,這才鋌而走險,嘯聚匪類,做下了滔天惡事。

事發之後,錄事一家老小畏罪潛逃,與他勾結作案的經營伊水碼頭的商戶,也蹤影全無。

神都發下海捕文書,四方通緝,他的族人親故,倒了血霉,受到牽連,鋃鐺入獄,每日里大刑伺候,哀嚎晝夜不絕,不出意外的話,這些人,都是要給罹難的死者償命的。

與此同時,李旦另行單獨上奏,奏請起復前宰相、安平王武攸緒,接掌冬官尚書一職,兼任軍器監令,以固大周軍威。

這一奏請,引起朝野一片嘩然。

猜到武攸緒即將起復的人不少,更聰明的,或許能聯想到武攸緒的坑位就是張柬之空出來的冬官尚書,但出面保舉的,竟然是李旦,這就令人看不懂了。

武攸緒與張柬之,同樣都是權策一系人馬,換人等于沒換,早知如此,又何必折騰這一場,還斷送了張柬之的性命?

這些疑問,自是沒人會解答。

因為這突兀的神來之筆,朝臣對李旦的關注度,空前高漲,這位武後的獨子,李唐以來唯一的加尊號親王,貌似顯出些別樣的政治城府來。

武後對這兩封奏疏,態度也截然不同。

聯名奏疏,武後听听而已,一言不發,令上官婉兒處置,上官婉兒揣摩武後心思,以武後的口吻朱批。

「欽令留守諸官詳查始末,杜絕效尤,清明吏治,毋使貪腐,一應罪證判詞,付有司勘合,神都為大周首善,再有擾攘,留守諸官罪責難逃,切記」

但是,對了李旦的保舉奏疏,武後親筆批復照準,言語諄諄,有褒獎言辭,也有教導之意,慈母之心躍然紙上。

此事過後未久,李旦與狄仁杰在政事堂晤面,當著滿堂朝官,敘說與太平公主的兄妹之情。

「我為兄長,常自無狀,素來失于友愛,本無顏見她」李旦哀哀切切,以袖掩面,「然而,她如今身懷六甲,獨居青要山上,舉目無親,本王心中實在心痛難忍……」

李旦甩下一手的辛酸淚,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狄仁杰面前,「大郎和崇胤孩兒他們都伴駕在驪山,以身許國,公而忘私,無可詬病,本王盼狄相體察親親之心,允本王前往青要山探望」

狄仁杰為之動容,快步繞過桌案,將他攙扶起來,「殿下禮重了,臣萬不敢當,青要山在洛陽府境內,殿下行止自由,臣不敢阻攔」

李旦抽抽搭搭站起身,雙手握住狄仁杰的手,將臉頰貼了上來,「話雖如此,狄相畢竟是神都主官,本王也在狄相治下,不好自專,有了狄相允準,本王行走起來,就安心多了」

狄仁杰不自在的往後退了退,抽回雙手,放在腰間大肚皮上的腰帶,經年的老鳥,也有些手足無措,「殿下自便,自便」

李旦又是深深一揖,向著四周團團拱了拱手,才快步離去。

狄仁杰雙手搓了搓,使的勁兒很大,幾乎要月兌掉一層皮,凝眉苦思良久,不得其解。

環顧周遭下屬,都是目瞪口呆,如墜夢中。

「殿下,時辰不早了,先回府用膳吧」貼身內侍一邊為他拉扯褶皺的衣物,一邊殷勤勸說。

李旦回身瞪了他一眼,徑直登上馬車,放下簾幕,沒有言語。

崔日用在旁邊,沖著那內侍笑了笑,李隆業越來越濃重的敵意,讓他愈發謹小慎微,這等主子身邊人,得罪不起。

「太監,殿下思念太平殿下之心甚切,食不甘味,去心似箭,既是得了狄相首肯,還是快些趕路,前往青要山,膳食之事,勞煩太監妥善安排,簡便些便可」

那內侍最擅長逢高踩低,崔日用是李旦跟前紅人兒,他自然不敢驕狂,在自己臉上輕拍了一巴掌,「哎呀,是奴婢思慮不周,多虧了崔先生提點,奴婢這就去安排」

李旦一行疾馳而去,出城往青要山去。

車里,李旦的臉色抽抽了兩下,方才小內侍自己打的巴掌,勾起了他不美好的回憶。

徐慧打了他一巴掌,讓他在府中下人面前,威嚴掃地。

他不敢抱怨,因為徐慧是代武後打的。

而且,那一巴掌,挨得很值。

「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弭耳俯伏,朕原本以為,如此淺顯道理,你會懂的」

「朕屬意立你為儲,殆無疑問,休要再自作聰明,三心二意,胡亂試探」

「權策與朕一體,不可力敵,他重情義,以情感之,才是正道……朝政多事,萬物變遷,從中尋機會,緩緩壯大,爭取人心才是正理,勢弱之時,妄自樹敵爭斗,路只會越走越窄,非明智之舉」

「朕春秋尚在,你大可不必著急」

……

李旦的臉皮火辣辣的,不只是疼,還有羞。

武後給了他一巴掌,又將許多事攤開揉碎,講給他听,明顯已經對他的作為忍無可忍,不得不親自下場手把手教導。

「以情感之麼,這有何難?」李旦揉了揉松垮的臉盤,他旁的長處沒有,情感倒是頗為豐富,說哭眼淚就來,都是八年艱難皇嗣的病根兒了。

城南,牡丹苑。

徐慧明暗差事都已完成,只待打道回府。

她屏退左右,獨自在回廊深坐,手中拿著一把團扇,一搖一搖,與在風中搖曳的牡丹花同一節奏。

「徐娘子,好雅興」突地有個聲音傳來,一個英姿挺拔的青年貴人,轉過長廊拐角,負手而來,步履從容,氣派凜然。

徐慧看了他好一會兒,眼中帶著星星點點的寒意。

打她的,就是這個人了吧。

「比不得信陽王,做的一手好局,欺負得我好苦」

武崇敏眼皮子夾了她一眼,厲光驚鴻一現,「為大兄效力,哪有誰甜誰苦?」

徐慧偏過頭,憤憤然哼了一聲。

「李旦行跡反常,告訴我,你對他說了什麼?他有什麼盤算?」武崇敏毫不客氣,單刀直入。

徐慧嘴角譏誚地咧開,「我是打算告訴權策的,告訴了你,你又能怎樣?」

「只要在神都,我能代大兄決斷……」武崇敏氣場十足,話說得很滿。

「好」徐慧點點頭,將在相王府的言行直言相告,毫不隱瞞。

武崇敏蹙了蹙眉頭,轉身便走。

「喂,你不是要做決斷麼?」徐慧愣了愣,揚聲吆喝。

武崇敏腳步不停,遠遠擺擺手,「這事兒,我決斷不得」

听他理直氣壯的自食其言,徐慧氣笑了。

「什麼人呢,也不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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