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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章 弈者風度(二十六)

驪山,華清宮。

權策才邁步入宮,便迎來了冷言冷語。

「喲,權相爺,您親自入宮啊?瞧瞧,河北道千余人燒死,不過是小事一樁,哪里就值當的您堂堂首輔宰相走一遭?」

徐慧踫巧來到宮門前,代武後送客,送的客人也熟悉得很,正是北部軍統領趙祥的妻子,武後的遠房堂姐,有個縣主的爵位。

這位也是個風雲人物,在趙祥得到重用前夕,被人捉奸在床,光溜溜捆成一團,丟在大街上示眾唾棄,轟動一時。

而今風頭過去,又出來活動了,一身綾羅綢緞,珍寶翠玉,一搖三擺,煙視媚行,好個雍容華貴的貴婦人,前頭的腌丑事,仿佛沒有發生一般。

「徐娘子言重了,本相此來,與那千余人無關,此事由河北道奏疏上報,自有理刑諸司料理,陛下那邊,也有徐娘子通傳消息,何須本相多事?」權策有些意外,這夾槍帶棒的口吻,可是不符合徐慧一向以來四面不沾,就事論事的行事風格。

眼角余光瞥了遠去的車駕一眼,心下有數,趙祥夫人入宮面見武後,說不得才是與河北道的一千條人命有關。

這些北塞精銳是趙祥按照李旦的命令,發遣回來的,人死滅口,但在第一個事發地點雲州,有青壯的腰牌、裝束等物事未曾隨身攜帶,留在了投宿的民宅中,暴露了身份。

趙祥夫人想必是來試探武後口風的。

徐慧听他話中有保持距離之意,將她歸類到武後的耳目之中,又心不在焉,東張西望,心下更是不悅,冷哼連連,壓低聲音道,「哼哼,奴婢可不只是向陛下通傳消息,權相爺這里,奴婢可也未曾落下,要不然,這趙夫人,也無須道宮中走這一遭」

權策轉過頭,深深看了她一眼,舉步向前,隨口道,「徐娘子,倭國女王有意將嫡親孫女嫁入天朝,本相以為,太孫殿下,是個較為合適的人選,可施恩懷柔于大藩,以成四海歸心之盛景,你以為呢?」

徐慧听出了權策的試探之意,這是楊思勖維護她失手之後,權策開出的又一次回報籌碼,如果她同意,權策將出手全力促成此事,進一步打擊李重俊的儲君地位,為她那天晚上遭遇的暗算報一箭之仇。

「陛下一心扶持安國相王,權相爺若是有此動議,陛下定是樂見的」徐慧的答對並不上道,也沒有表現出很熱切,顯得不咸不淡。

權策腳下滯重了幾分,撇撇嘴,心緒有些不耐,「徐娘子,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來我往,君子之道,你這般抵觸,卻令本相束手無措,徐娘子心意如何,敢請明示?」

徐慧跺了跺腳,靈動的眼楮向上一翻,忿忿不平,「相爺曾教誨奴婢,再無立場,則大事不妙,眼下,奴婢已經領教了,若不是楊太監和上官昭容援手,奴婢怕是已經沒有福分再見到相爺英姿……」

「上官昭容百般眷顧,奴婢卻以為,與她走近,觸犯忌諱,徒然害人害己,並非上策……」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

權策再如何心事重重,本能仍在,對徐慧的心思,心領神會。

苦笑了一聲,委婉地道,「徐娘子,非我不通人情,只是,大勢已就,箭在弦上,相許之前,必先相知,你可知,我的立場為何?」

徐慧的臉頰騰起一抹嫣紅,瞬間恢復了靈動跳月兌,蹦了幾下,離權策遠遠地,連聲啐道,「呸呸呸,誰要跟你相知相許?堂堂宰臣,佔人大姑娘便宜,端的不要臉」

嘰嘰喳喳,聲音清脆,一掃方才的沉悶,像極了個無憂無慮的閨閣小娘子。

權策登時苦笑不迭,拱了拱手,「徐娘子,本相孟浪了,只是,你可否關注重點?」

徐慧背起了手兒,雀躍地前後腳跳躍了兩下,跑到了前頭去,時而嬌俏回頭,神氣活現,並不搭理他了。

只要你能庇護我安寧,我便為你耳目,管你立場為何,才懶得去想,哪怕你要攪起洪水滔天,自是你的本事,又干我底事?

權策模了模鼻梁,搖頭嘆息,生平頭一遭,面對個宮中要角,他竟然有一種面對自家如意小娘子的感覺,無處下手。

到了九龍殿,武後卻不在殿中,而在殿前廣場的六龍回日石雕前頭,負手而立。

權策上前見禮,她回頭看了他一眼,笑容微甜,伸出雙手,抱著他的胳膊,目光仍在石雕上頭。

權策挺直腰板,靜靜站著,胳膊陷入兩團豐腴之中,柔滑如凝脂,滋味難與外人道。

「二郎的定親禮,可順當麼?」武後冷不丁開口問。

「多謝陛下垂問,一切順遂」權策淡然回應,順便將她交代的差事也做了回復,「陛下,倭國女王流連不去,所求有二,一者欲嫁孫女兒與天朝貴人才俊,二者欲求賢達前往倭國,廣布教化,振興百業」

武後沒有理會他後頭的話,反倒饒有興趣地追問,「听聞二郎用他養的活物兒做定親禮?」

「二郎胡鬧,為坊間所笑,終究一片淳樸真摯之心,無傷大雅」權策也不著急,微笑著回應,言語間竟對權竺的驚人之舉,頗為得意。

「咯咯」武後脆聲笑了起來,仰面撫著權策的臉頰,「朝野都傳,朕的狄道郡公是天下第一有福之人,朕猶記得他初封輪台侯,時常陪伴朕身邊,天性醇厚,有口皆碑,而今,少年人已成謙謙君子,官爵齊升,仍舊可從心行事,暖人肺腑……」

「朕,實在羨慕他」

「……只不過,他的自在隨性,終究是在你的蔭蔽之下,回溯以往,朕實在不知怎麼心疼你」

權策綻開個大大的笑容,「陛下謬贊了,為親人遮風擋雨,是臣最原始的志向」

武後看著他的笑臉,明朗清麗,毫無雜質,甚少出現過。

落在武後心頭,卻沉重了起來。

「你憐惜親人,也要體恤朕親親之心」武後話鋒一轉,眉眼轉厲,「河北道千人之死,果真出于道家?」

權策蹙眉沉吟片刻,緩緩道,「若陛下對河北道奏疏有疑,臣願前往並州,一查究竟,事實上,臣對那千人的身份,也頗有疑慮」

言下之意,要查千人死因,不是不可以,但李旦,必定會在真相之前暴露出來。

這是針鋒相對的兌子威脅。

武後絕不敢兌的子。

武後看著他篤定淡然的神情,驀地有股子怨憤之意,伸手便在他腰間用力擰了一把。

「嗷嗷……」權策絲毫沒有遮掩,立時便捂著腰肢叫了起來。

「噗嗤……」武後忍俊不禁,笑了起來,方才的刀光劍影,須臾而去。

「罷了罷了,此事不議,責令河北道料理便是」武後退讓半步,又堵回去半步,限制了扼殺道家的範圍。

「你還是說說鸕野贊良的請求吧……」

權策呵呵而笑,「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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