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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一章?美人遲暮(四十)

首陽山與驪山同屬秦嶺余脈。

驪山婉約嬌美如江南,首陽山粗獷縱橫如北國。

蒼山莽莽,山谷溝峪深深,林木蔥蘢。

一道山溝,就足夠行人迂回繞路數十里,所謂的望山跑死馬,便是此意。

權策奉旨前往首陽山,校閱在此地休整的焰火軍。

這道旨意莫名其妙。

焰火軍隸屬北衙,是天子禁軍,同時也是一支身經百戰的功勛軍衛,權策出茅廬征戰,從西塞開始,到東征契丹,再到前不久的西域之戰,焰火軍運用得法,往往能收一錘定音之效,而權策和薛崇簡,便是善用之人。

外藩邦國,畏懼此軍如虎,給這支軍隊起了個外號,割喉軍。

意思是,只要割喉一動,便只有死路一條。

同屬雷火軍隊,虞山軍也曾出征,只因為領軍的是相王李旦,鎩羽而歸,損失慘重,至今仍是南衙府兵編制,朝中公認此軍為雞肋,甚至有人提議,裁撤虞山軍編制,將其精要並入焰火軍。

若不是權策堅決不松口,虞山軍會不會存在,早在兩可之間。

以首輔宰相之尊,校閱焰火軍這樣一支功勛赫赫的軍隊,殊無必要。

畢竟,這重臣校閱軍伍,多半帶著督軍、訓令的意味在其中。

權策起初也不得其解,在啟程之前,他得了上官婉兒傳出的消息,曉得了武後旨意下達的前因後果。

「只是讓我去山中逛悠,解解悶兒?」

權策滿臉苦笑,他是個大權在握的首輔宰相,日理萬機,不是武後養著玩兒的面首,這般隨性行事,罔顧朝政大局,已經有了幾分為搏佳人一笑,烽火戲諸侯的昏君風采。

有心不信,但武後在旨意中,要他繪影圖形,將焰火軍整訓情形畫給她看,可以說是武後關心焰火軍整訓實情,也可以說,武後本身就是在兒戲。

首陽山就在驪山不遠處,真關心實情,移駕親往,不過是大半日的行程。

因此,權策不得不面對了事實,他這個忠良大臣,像妲己、褒姒那般,扮演了個極不光彩的角色。

「這當皇帝,果真不適合太長命,英明堅持不了太久,到後半段,便全都垮了」

權策感慨了兩句,咂咂嘴,又覺得沒有滋味,他是既得利益者,要不是武後斗志雄心遜色于以往,他也不能從容布局,遍收才俊,令天有二日。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導夫先路」

車駕外頭,傳來清亮的高歌聲。

唱的是離騷中的幾句,來回重復,只有這幾句。

權策細細挺了挺,笑了笑,掀起轎簾,打趣道,「光遠吶,可是讀書不用功,不記得全篇,只記得這幾句了?」

「哈哈哈」引吭高歌的人,是地官侍郎狄光遠,聞言朗聲大笑。

他旁邊,衛國公、大理寺卿薛崇胤,立節郡王、夏官侍郎兼秋官侍郎薛崇簡兄弟兩人都在,見狀也跟著笑了起來。

只是薛崇簡的笑容不太自在,許是被權策說中了,狄光遠唱的這幾句,他都記得不太清楚。

「相爺,屈原的離騷,怨氣滿滿,通篇表白心跡,失之迂腐,而這幾句,尚有些許新意,能砥礪人心斗志,有撥雲見日之感」

薛崇胤和薛崇簡兄弟文化功課不甚扎實,听得迷迷瞪瞪。

權策唯一思忖,笑了笑,深看了他一眼,緩聲道,「既是光遠喜歡,改日我謄抄了,送與你」

「多謝相爺,下官定懸之于中堂,時刻自勉」狄光遠欠了欠身,舉止頗為鄭重。

權策點點頭,放下了轎簾。

日月不淹,春秋代序,可以用來表示改朝換代,草木凋零,美人遲暮,可以說現在的皇帝暗弱無能。

至于來吾導夫先路,那是狄光遠自己的心曲,作為權策麾下激進派的代表人物,他確實要披荊斬棘,殺出一條血路。

任屈原文采通神,驚才絕艷,他絕不會想到,他這個忠臣化身寫就的詩歌,竟然還有當反詩用的一天。

「美人遲暮?」權策靠在馬車上,隨著山路顛簸上下起伏,竟莫名生出一絲綺念。

武後在政治上,的確流露出些許遲暮之相,但她的身子,卻與遲暮無干。

「咳咳……」權策有些羞慚,干咳了兩聲。

費了些力氣,將腦子里嬌軀半掩,肉光致致的武後驅趕了出去。

恰在此時,外頭傳來薛崇簡的聲音,聲音有些恚怒,「大兄,您去校閱焰火軍,為何魏王不曾隨行?」

權策眼楮里閃過一道光芒,從容答道,「魏王病體未愈,不便遠行」

「呵呵,也是,身上有毒,自然不能走山路,還是往宮中去,路要平坦一些」薛崇簡笑了兩聲,稍微女敕氣的聲音,譏諷之意昭然,頗見威勢。

權策突地陷入了怔忡中,雖然薛崇簡已經統領千軍萬馬,立下了軍功,他還是習慣性地將他當做個頑皮的黃口小兒,現在,才切身感受到,他已是能獨當一面,能斷人生死前程了。

懷著一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心緒,權策轉開了話題,「崇胤啊,稍後,我將坐鹿羅漢派給你,方便你行事,免得再遇到像新羅使團這樣的事,還要花費周折要人……」

「多謝大兄」薛崇胤美滋滋應下。

倒不只是因為坐鹿羅漢能耐了得,無聲無息處死了新羅王子,還因為他總算得到了與弟弟們一樣的待遇,武崇敏身邊有咒日,薛崇簡身邊一度有佔星和翻羽等數個無字碑強手,現在終于輪到他了。

權策翹了翹嘴角,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心下暗自決定,回頭將奔霄派給權竺,長眉羅漢派給武崇行,這些小子人手一個,以資公正。

「對了,崇簡,你不是打著主意要處置那口無遮攔的山陽侯麼?怎的不見動靜?」薛崇胤心情爽利,問起了旁的事兒。

薛崇簡悶哼一聲,冷峻無比,「那山陽侯李琨,惜命得緊,許是也曉得自己闖了禍,不只是窩在家中當了縮頭烏龜,每日里衣食住宿,都是小心翼翼,反復折騰,一天到晚,忙活的,都是保命……」

「我瞧著,他這樣活著,比死了還要難受,索性就成全他,時不時弄點動靜嚇他,這人已經精神恍惚了,想來,用不了多久,便會落個無疾而終的下場,算是罪有應得」

「立節郡王料理得極好,殺人不見血,真乃至高境界」狄光遠拍手稱快。

薛崇胤咽了口口水,看了看自己的幼弟,仿佛才認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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