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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八章?美人遲暮(十七)

神都,四方館,吐蕃使團。

東宮左衛率、信陽王武崇敏輕車簡從,來到此地。

他是來探望未婚妻沒廬氏協爾的。

方城縣主自縊,論欽陵造反,赤德祖贊隨軍出征,命喪沙場,邏些城五萬余大軍全軍覆沒,論欽陵被陣前梟首,大周軍隊背靠吐谷渾,侵吞高原隘口和湟川兩座軍鎮,虎視高原。

這大半年來,吐蕃就沒有一條好消息。

好容易有個機會,與大周聯手,懲治叛逆,赤德祖贊也可從中得些功勞,彌補先前的罪過。

沒料到,邏些城方面卻貪心不足,想著驅虎吞狼,做個得利漁翁,最終卻被大周玩弄于股掌,牙齒崩落,賠了夫人又折兵。

論欽陵盤踞的高原北部,換到了大周手中,邏些城控制下,唯一與西域接壤的重鎮,也宣告易主。

一連串噩耗下來,苯教大巫師趁機興風作浪,利用大周贊助的人手金銀,地方部落頭人各自圖利,離心離德,邏些城風雨飄搖,沒廬氏協爾也像冬日黃花,漸漸消瘦。

武崇敏在窗外站了許久,默默看著里頭的那道銅鏡前的寥落剪影。

猶記得,悅來客棧初逢,她做男裝打扮,穿著素藍色胡服,一手托腮,趴在桌子上听著說書先生說書,說的是大兄東征契丹的話本兒,一身靈動活潑,听得忘我,神情如痴如醉,眼中卻像是蒙著一層薄薄雲霧,明亮而又悠遠,剎那間擊穿了他的心扉。

而今,這女子,卻已經是一身惆悵,室內冷香幽幽,武崇敏听到的,是聲聲嘆息。

武崇敏緩步來到她的身後,與鏡子中的沒廬氏協爾交疊,雙手放在她的肩頭。

「協爾,莫要擔憂,大兄心中對吐蕃耐心未盡,據聞,夏官衙門起初打算將達扎恭和赤德祖贊的尸首一同獻祭,大兄一力制止,改為送到使團,為此還與上官昭容頗不愉快」

沒廬氏協爾眼楮亮了亮,轉過頭來,伸手抓住武崇敏的手,「果真如此?」

武崇敏用力點了點頭,「確是如此無誤,然而,大兄行事,羚羊掛角,吐蕃若真有心解除危局,只能反求諸己,正旦朝賀,極為關鍵」

沒廬氏協爾閉上了水光瀲灩的眼楮,久在中原,她的膚色漸漸白皙粉女敕起來,瞧著多了幾分柔弱,「協爾只曉得,王後會再度親自做使節,前來朝賀」

武崇敏深吸了口氣,有些驕傲矜持,又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此事不值一提,大周西塞報捷,震懾萬邦,倭國女王鸕野贊良、新羅國王金理恭,鐵勒九姓的哈木爾和吐迷度,突厥的默啜和默棘連,西域邦國、西南土邦的國君,幾乎都要親來朝賀,你還是多提點一下,更要多花些心思才好」

沒廬氏協爾怔了怔,苦笑一聲,「早該料到的」

「邏些城方面,協爾只能傳遞消息,供他們參考,並無決策權,作為使節,在天朝月復心,盡人事罷了,我正預備著,安排人去鴻臚寺潘寺卿府上打點一番」

武崇敏呵呵而笑,用指肚在她光潔的臉頰上抹了抹,「別白費功夫,狄相令各部寺衙署點算用度,鴻臚寺在潘介上任後,靡費巨萬,有貪瀆罪嫌,已經拿入獄中問罪」

「啊……」沒廬氏協爾張開了櫻唇,面上都是驚愕,「他不是權相爺的人麼?郎君為何不營救他?」

武崇敏俯身在她嘴角輕輕一吻,輕笑著道,「大兄的人?他不配」

沒廬氏協爾仍舊迷惘,但她很聰明地沒有再追問。

她在神都待了近兩年,最深刻的體會,是天朝的高官權貴,威風八面,舉手動風雨,能決定世間蒼生和藩屬萬邦的生死存亡。

但天朝中樞的風,不會問季節,也不會管冷暖,它會來自四面八方,誰也猜不透的方向,所以,這些權貴,也會倏忽勃發,倏忽寂滅。

就連當朝太子和太子妃,走在逆風的時節,同樣落得黯然謝幕離場。

在她眼中,天朝的暴風眼只有兩個,一個是至高無上的女皇,一個是所向無敵的首輔宰相。

「……繼任的鴻臚寺卿,是上官昭容檢拔起來的,出身庶族,名喚段成式,稍後,我後令人收集些其人信息,送到你這里來」

沒廬氏協爾的迷茫更甚,面上憂慮難掩,「如此一來,吐蕃的前路,怕是更多荊棘了」

武崇敏自信地搖了搖頭,「不,上官昭容雖說打理朝賀,又佔據了鴻臚寺,但理藩大計,絕無可能繞過大兄」

「……而且,在這個正旦日,一定會有比吐蕃更慘淡的藩邦存在」

沒廬氏協爾看著神完氣足、目露精光的郎君,心頭的那點點不足,緩緩消散,側頭偎在武崇敏胸月復前,很快,便響起了均勻的喘息,竟是進入了夢鄉。

新安縣城,戰雲密布,暗流洶涌。

梅花內衛四部人馬,進入新安縣境內之後,活動範圍越來越小,已經不能做到時隱時現了。

只能是且戰且退。

好在有瘟疫的存在,梅花內衛人馬當中,染了瘟疫的活人和因為瘟疫而死的尸身,都成了武器,丟在沿途路邊,或投到奉宸府武士和他們的爪牙宿地,造成不少死傷,奉宸府人等即便佔據壓迫性的優勢,也不敢逼迫過緊。

而新安縣城中,十室九空,那支商隊,也停下了散布瘟疫和逼迫遷移的動作。

安靜了下來。

除了這支商隊的突然出現,梅花內衛的差事完成得極好,先引蛇出洞,再聚敵于一處圍殲。

下面,到了圖窮匕見,見真章的時候。

謝瑤環一方人心惶惶,她故弄玄虛的敷衍言辭,已經不能安撫人心,眾人紛紛追問陷身如此絕境,將奉宸府人等反殺,一網打盡的方略究竟何在?

「我自有主意,我還在,你們逃不掉,我也不能活,我都沒慌,你們慌什麼?」

謝瑤環的方略,就是沒有方略,接下去的一切,都取決于權策的措置。

面對人心浮動的下屬,她只能咬緊牙關,嘴硬到底。

夜,商隊駐地。

來了個粗豪莽漢,他是來投誠的,聲稱掌握了謝瑤環一方的部署機密。

商隊的主事人見了他,听得心不在焉,神情很是玩味,眼中精光閃閃。

這個莽漢沒有什麼用處,從開口的第一刻,就已經是個死人……

但他的出現,說明謝瑤環身邊,並非都是忠心耿耿的可用之輩,不配跟隨謝瑤環回歸到主人身邊。

還須讓他們見見烈火,煉出真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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