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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五章?是佛是魔(五十二)

清晨,神都,思恭坊,謝瑤環外宅。

謝瑤環一手托著一個玉質的撐子,另一手拿著繡花針,全神貫注地穿針引線,撐子上頭繃著一幅刺繡,圖案不是常見的山水或者花鳥,而是猛虎下山。

基調冷峻,用色也限于黑色、綠色和淡黃色,復雜程度較低,倒是頗為適合初學者練手。

「統領,任務完成,太孫身邊的新羅護衛,殺戮殆盡」一個黑影閃身出來,單膝跪地,粗聲稟報。

他顯然也去執行了任務,身上髒兮兮,肩頭還有一處傷口,傷口不長,但深可見骨。

謝瑤環的動作頓了一頓,又接著運起針線,「死傷如何?」

「內衛死五十七人,傷一百三十余人,誅滅新羅賊子四百二十余人……」黑影語氣中頗有些怨懟之意,「因著是名刀明槍拼斗,非我等所長,若是可用些暗中手段,本不至于損傷如此慘重」

謝瑤環笑了笑,她要的就是轟轟烈烈的大動靜,才能驚動朝野,合了郎君的心思。

若是不合郎君心意,無聲無息殺千萬人,又有何用?

這下屬的想法太多了。

她將手中的繡活兒放在一邊,取出常備的金創藥和紗布,來到那黑影身邊,蹲來,為他將肩上的傷處包扎起來,動作輕快嫻熟。

「多謝統領」那黑衣人靜靜跪著,待謝瑤環站起來,才開口道謝,笨嘴拙舌,開合好幾次,才紅著臉道,「屬下知道,統領肩負陛下重托,所作所為定是都有緣由的,只是……屬下下頭的兄弟,死傷實在慘重,才忍不住多言兩句,還望統領莫怪」

「他們是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謝瑤環娉婷站立,雙手搭在小月復前,直視著他的眼楮,「我等行事,不只要結果圓滿,有時候,過程更加重要」

「入我內衛,生死都要置之度外,兄弟殞身,則為兄弟祈禱,自己赴死,則自求多福,你是我從萬騎軍中帶出來的,許是經事太多,才會失了平常心,我可以理解」

「然而,質疑上峰,心懷怨望,已不適宜操持凶險,日後,你調任勤務,無須再執行任務」

「統領,屬下知罪,屬下知罪,求統領再給屬下一次機會……」黑衣人如遭雷殛,雙膝一起跪下,膝行向前幾步,不停求情。

「不必多言,你不想看同袍身死,有一顆惻隱悲憫之心,勤務是最適合你的,退下吧」謝瑤環袍袖一揮,心意體貼,語聲溫柔,卻不容置疑。

「是,屬下遵命」黑衣人失魂落魄,踉蹌而出,他折損了部屬,又丟失了職位,真真雪上加霜。

謝瑤環目送他遠去,眸光冰涼,心頭冷硬如同鐵石。

這個下屬是她一手提拔,漸漸獨當一面,早便露出些自作主張的苗頭,現在,卻竟敢叫板她的威權。

借著執行任務,耗盡他的羽翼,安排閑職掛起,都只是序章,他既是舍不得他的兄弟,便去與他們相會罷了。

謝瑤環主導梅花內衛日久,對雜音流言、行差踏錯絕不容忍,只是她的手段春風化雨,頗得人心敬愛。

但若有人計算過,便會瞠目結舌,她手上,內斗死命的內衛中人,遠遠超過歷任統領。

「且瞧著,你們有幾多幸運,能跟著我享福」

謝瑤環幽幽一嘆,她要效忠的人,早已不是龍椅上的武後,隨時預備著改換門庭,倒戈相向,這根弦,絕不能有絲毫松弛。

「統領,武三思府上有異動,他派了二子武崇烈,帶著書信,去了太平公主府上」有下屬來報。

謝瑤環愣了愣,「武崇烈?」

「統領,是武三思的庶子,因患有氣疾,甚少拋頭露面」下屬解釋武崇烈的身份。

謝瑤環恍然,嘴角挑起一道笑紋,意味莫名地道,「識時務者為俊杰」

派個癆病鬼兒子去求見太平公主,已經不是示弱,而是搖尾乞憐,方城縣主和武崇謙,前後腳喪命,神都局勢大變,武三思要是再作壁上觀,毫無動作,怕是這場爭斗落幕之時,會被當做天然的替罪羔羊。

那下屬靜默無言。

謝瑤環瞥了他一眼,頗為滿意,擺手道,「傳令下去,取消河間王武尚寶的暗殺令,讓他多活一會兒,許是有用處」

「是,統領」下屬腳下一旋,行走如風,轉瞬不見。

神都的大白天,充滿了喧囂。

敬陵發生行刺案,大批殺手突兀現身,大鳴大放闖入敬陵,將太孫李重俊的護衛屠戮一空。

朝野為之嘩然震驚,朝中文武百官,尤其是東宮屬官和清流言官登時炸了鍋。

以前的暗殺也不少,但不管怎麼凶險,終究還有一層遮羞布蒙著,現在卻半公開的行刺,還是在李顯的陵寢里頭。

真真是尸骨未寒,便要撕破臉皮,趕盡殺絕啊。

太孫文武師傅宋璟,這時候挑起了頭,領著大批朝官涌入政事堂,向三位宰相請命。

狄仁杰出面接下了他們的訴求,當場令秋官尚書黃選和侍郎張昉,一同徹查此案,至于宋璟等人要求的調派洛陽府鋪兵,為太孫護衛之事,則以涉及朝政大體為由,駁回不議。

宋璟撒潑打滾兒,聲稱南衙軍衛,北衙禁軍,甚至東宮衛率,都不可信賴,唯有地方鋪兵,可資一用,當道諸公不同意,等同同謀。

狄仁杰深深看了他一眼,擺手令官差清場,不予理會。

宋璟和眾多文官,無奈遭到驅逐,精力無處發泄,便闖入宮中衙署,當眾將持有異見的同僚揪出來,毆打一通,造成一死六傷的慘劇。

眾人打紅了眼,以東宮衛率未能保護太孫的罪過,闖入衛率節堂,大肆打砸,左衛率武崇敏不在,右衛率武延暉主事,下令衛率官兵暴力驅逐,將一眾文官攆鴨子一般打了出去,人人帶傷。

這下,他們又找到了理由,衣衫不換,傷勢不治療,就頂著鼻青臉腫,抬著擔架,在神都市坊巡游,展示給百姓士紳看,聚眾高呼口號,鬧得神都雞犬不寧。

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神都苑周邊的巡游,最為密集,保護太孫,誅除奸佞的口號聲沸反盈天。

神都苑,相王府。

書房門窗緊閉,相王李旦煩躁不安。

神都這邊波濤洶涌,西塞似乎也有些不吉利。

豆盧欽望從驪山送來的消息,西塞那邊,劉芳敏突地切斷了聯絡,神武道行軍大營和安撫使行轅,也都沒有軍報信件呈送,像是整個西塞前線憑空消失了一樣。

「……亢龍有悔,剛猛不足久恃……大難已過,克柔能保長安……」

李旦明白豆盧欽望的意思,西塞局面未卜,神都的北郊兵變一案,已經被張易之攪和成了渾水,他的危險也大大降低,沒有必要再用力過猛,以免招來反噬。

「父王,奉宸府的密信,恆國公要與你面見,有要事相商」李成器進來傳話。

「哼」李旦悶哼一聲,站起身來,「魯莽匹夫,只知打打殺殺,我正要與他說道……」

微一轉念,想到地堡里的九龍拱衛一彪,有些不安,頓了頓,「你代我去,警告他一聲,再要偏激沖動行事,大局必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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