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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八章 是佛是魔(二十五)

由晝及夜,袁恕己帶來的官差幾乎逐個檢查了太僕寺廄場的軍馬。

無論是數量還是馬匹狀況,都沒有任何問題。

袁恕己心頭狐疑更甚,只覺得一整日的遭際,都太過懸疑了些。

鄭愔辦差密不透風,但卻不露面,與他保持距離,韋爽露了面,接待殷勤,差事卻也找不出瑕疵。

要說這兩人轉了性子,與他同心同德,他是做夢都不敢相信的。

但事實俱在面前,袁恕己也實拿不到話柄施展。

「韋少卿差事辦得妥帖,是本官多心了,有道是,先小人,後君子,還請韋少卿莫要介懷」「待首批軍械馬匹運抵軍前,得了魏王殿下回執旌表,本官定當具折上奏,為韋少卿請功」

袁恕己給自己嚴行點檢的舉動找了個理由,話說得也是誠懇,順便再給韋爽許下一張大餅,努力將韋爽與自己捆綁在一條船上,笑吟吟地預先祝賀,「屆時,韋少卿的署理之職,怕就該扶正了」

韋爽仍是那副八風不動的笑臉,微微垂首躬身,「多謝袁尚書,都是袁尚書提領有方,下官操持些分內庶務,不敢居功」

袁恕己捋了捋胡須,深看了他許久,滑不溜丟,無處下手,回頭看了看廣袤的廄場,擺手道,「既是如此,本官便就此告辭,稍後自有人與少卿接洽後續事宜」

韋爽腦袋像是風車一般連連擺動,強烈不贊同,「袁尚書此言差矣,只是廄場馬匹經了您核驗,您便擔了干系,再由下官主掌,難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下官有意令太僕寺眾人退出廄場,由夏官衙門派人接管此處,也好各自安心……」

「不瞞袁尚書,下官自權相爺處受命以來,殫精竭慮,日夜憂思,時常午夜驚醒,此番能順當交接出去,下官也好睡個安穩覺」

袁恕己愣在了原地,心頭又開始犯起了嘀咕,韋爽說得可謂果,就是責任轉移,袁恕己核驗過了,當即就移交,後頭一點責任都不擔,這倒是符合他的一貫風格。

但同時,也相當于徹底讓出了廄場的管制權,主動讓權,對于任何一個朝官而言,都是不正常的。

到底是光明磊落,功成身退,還是包藏禍心,另有圖謀?

心中兩個念頭激烈斗爭,落在口中,卻只是淡淡一句,「此舉或有違朝廷規制,恐將引來言官彈劾,韋少卿可曾思慮清楚?」

「多謝袁尚書體恤,下官心意已定,為前線戰事籌措,些許違規,想來陛下和權相爺能有所諒解」韋爽神色堅決,有條有理,「退一步講,太僕寺的諸多事務,本就與夏官衙門有所統屬,有所進退權宜,並不逾越」

袁恕己呵呵笑了兩聲,也有了決斷,既是韋爽敢殺,他便敢埋,將一應事宜握在手中,也省的提心吊膽,「即使如此,本官卻之不恭了」

雖然應下了,雙眼卻緊盯著韋爽,想要在他的神色中察覺點蛛絲馬跡。

可惜,他失望了,韋爽年過不惑,又在兄長韋巨源教導燻陶之下,早已諳熟官場險惡套路,越是在接近成事的時候,越是小心謹慎,神色沒有絲毫異樣,笑容一如既往。

笑,也不怕將你那張丑臉笑爛了去,當自己是權相爺,還是恆國公?

袁恕己無計可施,心中惡狠狠月復誹了一通,將身邊的司務官差留下交接,拍馬離去。

韋爽面上的笑容緩緩收了起來,舉步前行,在規模較小的牧場前停留了片刻。

這里頭,是兩千匹戰馬。

軍馬分為乘馬、戰馬和馱馬,乘馬用于快速奔馳轉移,戰馬用于上陣廝殺,對于馬匹的耐力和爆發力要求極高,用公馬較多,投入使用之前,一般都會騸掉,讓公馬失去,溫順下來,方便控制,不受引誘。

而馱馬則大多是母馬,用作運輸,緊急時候,也可以提供馬女乃或馬肉,作為飲食之用。

「騸馬,猶如閹人,生無可戀,實在太過可憐,有傷天和」

韋爽露出個詭秘的笑容,說了句令人費解的話,揚長而去。

袁恕己留下的人不免對這處圈養戰馬的馬場格外關注,卻沒有留意到,韋爽直行向前,眼角的余光卻掃了一眼不遠處的草料場。

關內道,靈州,今冬雪災最慘烈之地。

新安縣公、宰相權策,出巡賑災,便直驅到此。

他早已定下方略,各受災州府,按照先難後易,先重後輕的順序,依次按臨監察,督導中樞地官衙門、少府監與地方官府聯動,善用賑濟物資,盡速救濟災民。

首相主持賑災,規格自是與眾不同,地官尚書王同皎、地官侍郎兼太府寺卿姚崇,少府監兩位監令鄭重和武崇行,少監芮薌等人一同隨行。

賑災要旨也已下發地方,統分為四大章,分別是興工、取暖、收容、防疫,還有個不具有強制力的篇目,捐輸。

興工其實就是以工代賑,命令地方官府,動員受災百姓,發給勞具,清理積雪,恢復道路農田,砍伐林木,燒制柴薪,大規模建立工棚,供應食宿,按照工時,付給報酬,報酬可以是銀錢,也可以是糧食柴火,由百姓自擇。

在興工的基礎上,開闢道路,積累物資,向邊遠地帶的受災百姓發放柴火糧食和棉衣,在城里鄉間,百姓聚集之地,設置大火堆,晝夜不息,以供百姓取暖越冬,對于失去勞動能力的,予以收容供養。

防疫是組織鄉間醫生,焚燒掩埋凍死的尸體,熬制湯藥,在大火堆和工棚發放給百姓飲用。

各地接到指令,無不飛快動作起來,照章行事,不敢有分毫錯漏,靈州刺史也不例外,官道兩側,已有工棚連綿,成群結隊的百姓,喊著號子,忙活得頭頂冒煙,一派熱火朝天景象。

「大兄,百姓困頓,為何不統發糧米柴薪衣物,以資賑濟,而要大興工事,讓他們勞作?」

權策的賑災之法,私下非議不少,但無人敢開口質疑,倒是武崇行沒有這許多避諱,開口便問。

權策抿嘴一笑,伸手拍打了下他頭頂上的雪花,溫聲解釋。

「賑災物資,或可支應一時,免其饑饉凍餒之憂,冬日尚有兩月之久,物力之外,人心更重,大雪封山封路,無所改善,坐困窮城,無所作為,前路迷惘,無依無著,百姓心氣為之低落,惶恐驚懼,漸生詭異之心,這才是災害最大的禍患……」

「興工事,一者可將災民聚做一處,便利管控救援,減少人命損傷,二者可凝聚人心,共克時艱,哪怕今日清理積雪,第二日又是白茫茫一片,做此無用之功,有動作,便有希望,有酬勞,便有奔頭,有秩序,便有心力……」

「治亂賑濟之道,根源不在物力,大害在于惑亂,要旨在于人心」

「須知,人心齊,泰山可移,區區雪災,豈在話下?」

「嗯,咯咯咯」

武崇行用力點頭,笑聲清脆爛漫,很是崇拜地仰面看著權策,眼中亮閃閃的,比雪花還要晶瑩。

旁側,王同皎的面皮臊得通紅。

姚崇斜眼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作為此間唯一的非權策嫡系,他的疑心,是最重的。

眼下,可不是挨了個大耳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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