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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五章 手可摘星辰(四十三)

太初宮,雙曜城,東宮,春坊。

「拜見太孫殿下」武三思和李尚隱一同躬身行禮。

李重俊高踞上座,遲遲沒有開口叫起。

眼前的一幕超出他的理解。

李尚隱是上官婉兒手底下,為數不多的紫袍高官,怎會與武三思攪和到一起?

他是個較真認死理的性子,沉吟良久,始終不得其解,便緊鎖著眉頭,反復苦思,還是身旁宮女輕咳一聲,喚醒了他,「啊,咳咳,太師、李尚書,二位免禮,二位相攜而來,可是有甚要事?」

李重俊話中的探究之意,深深刺痛了李尚隱,他幾乎一躍而起,勉力維持著聲線平穩,「殿下,臣才在宮中拜會了狄相,在明德門,偶遇梁王殿下,一同來拜見太子殿下」

李尚隱將偶遇兩個字咬得非常清晰,努力撇清他與武三思的干系。

殊不知,他這句話一出,卻令在場兩人齊齊色變。

李重俊臉色陰沉,雙目盯著李尚隱,腮幫子微微鼓起,一言不發。

武三思卻是得意地笑了,李尚隱是上官婉兒的看家犬,與他保持距離不足為奇,他主動提出拜見太子李顯的話頭,真是再好不過了,趕忙接上話茬,將此事敲死,「正是如此,太孫殿下,臣與李尚書只是偶遇,李尚書回京,要拜見太子殿下請安,臣要入宮公干,恰巧同行」

李尚隱听得武三思如此善解人意為他解圍,不免又是一陣心驚肉跳,奈何他兩眼一抹黑,完不知如何應對,面上尷尬一笑,默認下來,心中哀嚎慘叫不已。

兩人餃接得如此嫻熟,相互背書,令李重俊疑心病又犯了,目光在兩人面上來回逡巡,淡漠地拒絕道,「卻是不巧,太子殿下偶感風寒,身子不適,不便見客,李尚書的恭謹之心,我會代為轉達」

「既如此,多謝太孫殿下,臣告退」李尚隱有一陣莫名的輕松,行雲流水一般,將禮節做完,轉身欲走。

卻不料,武三思仍是不放過他,跨過一步,正好攔在他面前,一本正經地關心道,「太孫殿下,太子殿下既是抱病,可曾傳了御醫前來看診?病情如何?」

李重俊用手指敲打著座椅扶手,發出清脆的響聲,玩味地看著武三思,他雖年輕,少有跟人過招,比不得積年的老鳥,一眼能望穿心肝脾肺腎,但生在王府,長在宮中,他不可能是傻的,武三思的小動作,顯然暴露了什麼。

呆頭呆腦,一時半刻不願多停留的李尚隱,只是個幌子,真正想要見太子李顯的,是武三思,目的嘛,便是他已經成功問出口的話。

「病情並無大礙,太子殿下興致仍舊頗高,李尚書有事忙,先去便是,太師方才說,入宮公干,所指為何?」李重俊簡單一句敷衍了過去,徑直打發了李尚隱,留下了武三思。

李尚隱如蒙大赦,樂不顛的轉身便走。

殊不知,李重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森寒如冰,即便他知道主使者是武三思,李尚隱只是適逢其會,但兩人的分量不可同日而語,武三思不是他能對付的,只有用李尚隱這個可恥的倒霉蛋,來泄火撒氣了。

「呃……臣此來,是為閻則先入職衛率之事」武三思心念電轉,在李重俊走神兒的片刻,想出了個借口,「殿下,武崇敏為左衛率,總掌東宮武庫和兵馬,不久前,武延暉也已避嫌之名,調任前衛率,要是閻則先再來佔據要職,則愈發不可制,東宮命脈危矣」

李重俊耐著性子听完,抬了抬手,「關于此事,太師曾屢次反對,我也都依了你,然而,我另有見解,願與太師商榷,信陽王武崇敏和武延暉,都是李武皇族中人,雖不至于可信,也絕不至于悖逆……」

說到這里,意味深長地看了武三思一眼,笑了笑,「至少,有皇祖母在,他們不敢」

武三思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得志猖狂的小兔崽子,不過是得了個太孫名位,就張狂成這樣,待他日我正位了東宮,須讓你嘗嘗苦頭。

「閻則先出身世代簪纓之家,先祖累世在朝,卓有功勛,可稱與國同休,入東宮衛率,再合適不過」

「太孫殿下,臣不以為然,閻則先與武崇敏過從甚密,同屬一黨……」武三思本是隨口扯了個話頭,怎料竟惹出了翻盤的危機,趕忙堅持反對。

「打住吧」李重俊輕叱了一聲,站起身來,「誰與誰過從甚密,何必看得太重?裴光庭以往也與信陽王過從甚密,眼下與太師長子崇訓同為太子賓客,兩人時常去永豐里冶游?照太師方才所言,崇訓這便是在私結黨羽?」

武三思愣住了,被他咄咄逼問,啞口無言,瞧著俯身虎視,一身精明強干的李重俊,深覺過往,小看了此人。

「臣堅持此見,請太孫殿下三思」講道理講不贏,那邊擺立場好了。

「我知道了,太師若無他事,好走不送」李重俊露出個誠意缺缺的笑臉,擺了擺手。

武三思的身影才消失,李重俊的笑臉就垮了下來,冒著冷氣。

「將那幾個民間醫生,還有管領他們的太監都拘了,帶到我面前來」

「是」宮女听命,轉身便走。

「等等,魚鉉說他崴了腳是麼?」李重俊越想,越發覺事情並不簡單,冷笑連連,「卻是崴得精巧,將他也逮來」

沒過多久,兩個太監,還有他們的隨身內侍,一群老中青俱的民間醫生,瑟瑟縮縮,五花大綁,跪在了李重俊的面前。

李重俊沖他們怪異地笑了一下,「太子殿下的脈案呢?給我瞧瞧?」

醫生們眾口一詞,都道是已經交給了兩個管領太監。

新近當值的太監自懷中掏出一沓紙張,對應他當值的日期,分毫不差。

李重俊緩緩轉過頭,看向魚鉉,笑容滲人,「瘸子,你的呢?」

魚鉉腦門子上冷汗一層一層,連連叩頭,「殿下,奴婢辦差不力,脈案掉了一些,僅剩下兩份,在奴婢的干兒子小簽子身上……快,小簽子,拿出來交予殿下」

魚鉉沖著個年輕的小內侍,使勁兒擺手,這可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可惜,小簽子只要滿面迷惘,焦急的一會兒看看李重俊,一會兒看看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抽噎著道,「干,干爹,您,您什麼時候給了我脈案?」

魚鉉五雷轟頂,雙目呆滯,萬念俱灰。

李重俊獰笑一聲,雙目噴火,「嘿嘿嘿,我卻不曉得,眼皮底下,竟還有這等能人」

他身旁的貼身宮女招了招手,外頭有兩個壯碩的大漢,拿著水火棍上前來,將魚鉉叉倒在地,呸呸吐了兩口唾沫,拉開架勢就待行刑。

「等等,我親自來」

李重俊解開披風系帶,活動了下手腕,接過水火棍。

「我最信任的人,死,也該死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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