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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章 手可摘星辰(三十八)

太初宮,雙曜城,東宮正殿。

被翻紅浪,高吟深唱,靡靡之音四散,空氣中彌漫著腥臊的味道。

對于伺候的宮女內侍而言,這里已經沒有了晝夜,太子李顯停頓歇息時,入內灑掃收拾,奉上膳食和滋補湯藥,他迫不及待開始行雲布雨時,便倉皇退去,在外頭候著。

堂堂皇儲正衙,與他的主人一樣,像是一條泡在海水之中的咸魚,除了制造惡臭,別無他用。

正殿的管領太監,每日兩次,向太孫李重俊稟報此間情形。

說來也是可憐,李顯做廬陵王也好,做太子也罷,他從來都不是廬陵王府或者東宮真正的主人,以前是太子妃韋氏,後來是安樂公主李裹兒,到現在,輪到了太孫李重俊。

太子妃韋氏不安于室,放浪縱欲,但卻對李顯管束極嚴,李重潤死後,庶子當道,韋氏心態大變,後來又與權策一夜風流,一心想與權策再生個嫡子,對鼻涕蟲一般暗弱無用的李顯,撒手不管。

韋氏死後,李裹兒更不可能理會他的床笫之事,還推波助瀾,讓李顯沉溺在之中,她好獨掌東宮大權,只是嚴控進御的妃嬪,不許珠胎暗結。

李裹兒開府,李重俊幾乎盤繼承了她的手段,渾然忘了自己的庶出出身,甚至放縱內侍猥褻李顯的妃嬪,以確認不曾有孕。

李顯到底年歲不小,旦旦而伐,傷及根本,漸漸抱病,李重俊不報內侍省,令內侍尋模了民間醫生,裝扮成內侍,在東宮伺候。

李顯到底有了新鮮活計,在床榻翻滾、飲酒用膳之外,還要接受醫生請脈調理,民間醫生不曉得宮禁忌諱,用藥不復中正平和,為了謀取賞賜,奇門偏方,虎狼之藥,無所不用。

起初效果極佳,李顯的身子不僅順利康復,床榻本事也是飆漲,面色紅潤,秋日風緊時節,門窗大開,御女做劇烈運動,不覺寒冷,頭頂反倒冒著熱氣。

好景不長,李顯的快活日子沒有過太久,恰是最後的瘋狂,回光返照一般,如果說前頭的放縱,將他的氣血耗盡,後頭這一波,卻是穩穩的,將他的骨髓也榨干了。

李顯再度臥床,卻是給李重俊出了個難題。

他獲封太孫未久,正在緊鑼密鼓整合東宮內外勢力的重要關頭,正適合低調發育,不適宜引人注目,若是李顯重病的消息傳出,神都還有驪山方面,無數雙眼楮將會轉到東宮來,再想要做點兒什麼,絕不如現在方便。

但若是秘而不宣,李顯有個三長兩短,他也難辭其咎。

委決不下,召來那幾個民間醫生,仔細詢問病情。

「太子殿下的病情,可會招致性命之憂?」李重俊單刀直入,意圖毫不掩飾,治好不在選項中,只要不死就行,「爾等須從實道來,只要能盡力維持住,不致大崩大壞,高官厚祿,金銀財貨,我都不會吝惜」

有個年老的民間醫生,白胡子簌簌抖動,與左近幾人交換了眼色,上前一步,「殿下,太子殿下的癥狀,病在內腑髒器,實在難以控制……當然,治療之法,許是有的,草民等人,要會商斟酌一二」

眾人都是面色嚴峻沉重,所謂藥醫不死病,病情演變如何,沒有人能打包票,但面對陰沉冷漠的年輕貴人,他們卻不敢說半個不字。

起初獲選入宮的興奮激情,早已蕩然無存,陷入了皇族深宮的明爭暗斗漩渦,頃刻間便會讓他們粉身碎骨,眼下,他們的言行坐臥,都有專人監視,外頭的家人親眷,也音訊無,要麼遭了不測,要麼成了人質。

草民草民,真真是草芥一樣啊。

「商議,可以,我等著」李重俊斜靠在坐榻上,一手捏了捏高挺的鷹鉤鼻,身後的宮女上前為他揉按肩頭,凌厲的雙目緩緩闔了起來。

醫生們先是對望無語,沉悶良久,才有人開口,「病從口入,既是我等擔負重責,膳食飲水、日常作息,須由我等監管」

有人起頭,後頭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卻與治病本身沒有關系。

「百家藥方,治不了人,還須各分其責,術業專攻,黃公和劉公師承名醫,家學豐厚,是我等佼佼者,由二位擬定藥方,陳公以藥材行起價,不妨就擔當配藥之事……」

「此事干系重大,我等一介草民,說話沒有分量,更沒有資格指使人手,須請內侍太監協助管領……」

……

嚶嚶嗡嗡的聲音,良久才沉寂下去。

宮女在李重俊肩頭輕輕拍了拍,李重俊的眼楮睜開,「說吧」

仍是那白胡子老醫生開口,將他們的要求林林總總說了足有半盞茶的功夫,才小心翼翼看了李重俊一眼,落下保證,「殿下,草民等浸婬岐黃已久,如果以上所言都能如願,有六成把握維持住太子殿下的病情,不至于惡化」

李重俊听得昏昏欲睡,「早便如此,哪有這許多煩心」

伸手指了指,一個內侍應聲跪倒在地,「他叫魚鉉,日後就跟著你們,東宮正殿,一切都你們說了算」

「是,多謝殿下成」醫生們齊齊拜倒,白胡子老醫生更進一步,「草民等每日申時請了脈案,進奉殿下駕前……」

李重俊翻了翻眼皮,嘴角翹了翹,漫不經心地揮了揮袖子,「也好,一並交給魚鉉便是,退下吧」

醫生們不敢再多言,戰戰兢兢倒退出殿,良久難以平復。

人對于陌生的事物,總是有幾分畏懼,這些民間醫生,哪里見過父親重病,兒子如此處置的?侯門深似海,何況宮廷?

權力的魔方,一旦閃光,親情又算得何物?其中的殘忍狠毒和冷酷無情,令人不寒而栗。

「這兩日,裹兒留下的余孽有什麼動靜麼?」李重俊吃了定心丸,便不再理會,問起真正在意的事情,雙目精光湛湛。

「沒有動靜,夾著尾巴,老實得很,奴奴原還盤算著挖個陷阱,借機處置了干淨,他們卻是規行矩步,一點兒錯處都逮不住」身後的宮女低聲回應,「若殿下不爽利,奴奴再設法……」

「不必了,曉得風色便好,留著他們,也好警鐘長鳴」李重俊得意地翹了翹下巴,仰面一倒,躺在了宮女豐盈的胸懷中。

李裹兒的哈巴狗,以往不可一世,曾狗仗人勢,多番欺凌他,留著他們,讓他們跪在腳下,他很爽利。

宮女似是習慣了他的作派,不僅不閃躲,還挺了挺胸,細聲道,「太子病重,殿下是不是多到正殿走動一些,東宮中知情的不少,頗有些議論呢」

李重俊用後腦勺在她懷中滾來滾去,嗤之以鼻,「奴婢賤類,不值得在意,多嘴多舌,打死便是,這個時候,首要是保密,若是反常多去正殿,反倒容易引來外界留意,導致功虧一簣,如常便好」

那宮女面皮僵了一僵,本還要說的話,堵在嗓子眼兒里,荊棘遍布,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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