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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 花謝花飛(三十四)

「有話且快些說,本王還要外出」

相王李旦終究還是見了鄭鏡思。

他穿著外出的錦緞披風,一身袍服都是紫紅色,兩邊肩頭,白色的明紋刺繡,繡的是祥雲圖案,很是顯眼,站在桌案邊,手中拎著馬鞭,一副一言不合,便要外出打獵的模樣。

鄭鏡思深吸了口氣,再好的脾氣,也讓相王和壽春王父子消磨殆盡,冷聲道,「殿下,臣听聞,府上的谷水別業,又有管事走失?」

李旦神色一陰,手上微動,篤篤地敲打著桌案,「唔,竟有此事?家大業大,人手也多,出些意外都只是尋常,本王並未留意」

「原來如此」鄭鏡思輕笑一聲,「不過,臣還是要犯顏勸諫殿下一句,府中這些豪奴,還是要嚴加看管的,像是梁王殿下,不過是有個隨身小廝失蹤,便被左武侯衛和洛陽府堵了門,三天兩頭來提人,顏面掃地」

李旦眉宇一緊,梁王武三思的遭遇,他自是門兒清,狄光遠領著一眾朝臣猛烈攻訐,彈劾武三思借著朝中政務賭博,荒唐貪財,武秉德和崔澄則將武三思隨身小廝長生的死弄成了殺人滅口,死咬著梁王府要抓人提審。

武三思的反應也是吊詭,每日里都會交幾個人出來,卻都不是正主兒,迫使武秉德和崔澄兩人不得不三天兩頭登門,你來我往地吊著,顯然是有意為之,目的為何,卻是難以猜度。

李旦冷哼一聲,隨手將馬鞭丟開,繞過桌案,坐在坐榻上,「這就不勞你操心了,本王行得端做得正,不怕誰來潑髒水構陷」

「殿下,你可知曹令忠?」鄭鏡思笑了,不用李旦邀請,自顧自坐在了他對面的坐榻上。

李旦瞥了他一眼,沒有言語。

「殿下府上走失的那管事,似乎,也是姓曹的,無家無業,孤身一人,保不齊,也是個粟特人,您說是麼?」

李旦 地站起身來,滿面猙獰,「鄭鏡思,你竟敢當面構陷,威脅本王?」

鄭鏡思夷然不懼,安安穩穩坐著,無奈搖頭,一臉的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殿下,臣原本可以不用說這些的,事態一發,如山石崩落,您又能如何?」

「哼哼,本王還要多謝你了」李旦緩緩坐下,鼻息咻咻,「說吧,你,算了,你不過是個跑腿的,大郎要怎樣?」

話中帶著譏刺之意,鄭鏡思笑了笑,並不在意,「東宮與梁王府勾連,想必殿下也不樂見,有些事,掩藏在暗地里,窸窸窣窣,擾人得緊,殿下不妨將那層窗戶紙捅開,讓他們見一見光」

李旦眼楮閃了閃,飛快反應過來,曉得鄭鏡思暗示的所謂見不得人之事,應當是武三思和韋氏之間的不清不楚,思量片刻,他的面上泛起濃濃的嘲諷。

「就這麼簡單?哼哼,皇族中事,事關朝廷和母皇體面,拿此事作法,你們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打錯了主意,大郎若真敢冒此大不韙,怕是此事傳不到朝堂,他自己就先跌了跟頭……」

鄭鏡思任他夾槍帶棒,笑而不語。

李旦停止喋喋不休,臉色漸漸變得極為難看,他所說的,權策定是心中有數,要不然,也不會找到他頭上,讓他來做這個頂缸的。

「卻是好算計,那本王倒是沒了選擇,就算是在神都私開賭坊,以朝政開盤,罪過最多不過是圈禁,若是觸怒母皇鳳顏,後果卻是難以逆料,忒不劃算,你走吧,我等著崔澄上門來」

李旦品咂出滋味,反倒坦然了。

「殿下誤會了,既是做交易,自然要一手拿酒,一手持刀,兩手都是刀,那如何做得交易?」鄭鏡思坐直了身子,眉眼如同鷹隼,聚焦在李旦臉上,「殿下生為人上人,自在上位,勞心不勞力,如此難堪之事,自然是假手于人最好」

「假手于人?」李旦陷入沉思。

良久,見他仍沒有從思緒中出來的意思,鄭鏡思輕咳了兩聲,「殿下,臣嘗聞,君子可欺之以方」

李旦眼中光芒大放,眾多人影在腦海中一掠而過,定格在一個老臣身上。

此老嫉惡如仇,方正耿介,眼中從不揉沙子,邊塞鎮守起家,行事頗有行伍氣,更妙的是,他正好在自己的心月復手下,是個再恰當不過的人選。

「唔,咳咳,茲事體大,本王再思量思量,你傳話給大郎,讓他記得,他這番,可是欠了本王一個人情」李旦雖沒有給出斷然回應,但意思卻是到了,甚至有絲絲急切。

畢竟,東宮出丑聞,對他而言,大大有利。

鄭鏡思沒有流露出絲毫得意之情,淡然起身拱手,「是,殿下,臣告退」

「等等」李旦叫住了他,猶疑著問道,「你還要去平恩王府麼?」

鄭鏡思頓住腳步,回轉身,含笑搖了搖頭。

李旦微微點頭,似是有些掛不住臉面,揮著衣袖,連連擺手揮退。

鄭鏡思躬了躬身,轉身邁步,身影一轉,消失在長廊拐角。

一聲復雜的嘆息,留在身後空氣中。

太初宮,雙曜城,東宮。

太子妃韋氏與安樂郡主李裹兒相對而坐。

兩人中間的桌案上,擺著一些精致的繡樣,顏色都是大紅色,上頭繡著鯉魚、蓮花等吉祥物事,這是韋氏給永泰郡主李仙蕙的女兒遙遙備辦的,式樣繁多,特意叫了李裹兒一起挑選。

「做母親的,總是為著你們好,千辛萬苦生的女兒,又精心嬌養長大,到了嫁人年歲,還要操心嫁的兒郎可不可靠」韋氏埋首理著手中繡樣,口中絮絮的念叨,面上一片溫情。

李裹兒始終平淡,她不是個有耐心的,象征性地挑揀了幾樣,便停下了手。

若不是武延基襲封魏王,若不是朝野風傳,武延基整訓的八萬領軍衛,精銳不下右玉鈐衛,堂堂太子妃,哪里會有為遙遙選繡樣的閑工夫?

「那武崇敏有眼無珠,膽敢退婚,即便他入了東宮,母妃也要為你出了這口氣……」韋氏總算切入到了正題。

李裹兒默默翻了個白眼兒,仍舊沒有開口,武崇敏退婚,她得以許身權策,這是因禍得福,沒甚好抱怨的,再說了,武崇敏擔任左衛率,飛快整合東宮五衛率,正經是她的助力,哪里又有氣在?

「……權策陰狠奸猾,詭計多端,眼下局面不順遂,若不擊潰他的不敗金身,那麼吐蕃的蠻夷也不會松口,權策勢必更趨氣焰囂張,難以掌控……」

李裹兒沒了耐心听下去,打斷她,直接問道,「母妃,你要裹兒作甚?」

韋氏緩緩抬起頭,「裹兒,權策壞了你的身子,卻不能迎娶你,你不恨麼?」

李裹兒瞬間明了,韋氏是要用這件事做文章,打擊權策,戲謔著問道,「您,還想演一出捉奸在床不成?」

「若是可以,自然最好」韋氏眼中的光芒,刺痛了李裹兒。

李裹兒飛快平抑了不該有的心涼,政治動物,不都是如此麼,情義千金,比不得利益,她自己也是,比如,她做出的回復,「母妃,我可以答應,但是,我要看到你們穩操勝券才成」

「好,母妃會讓你看到的」。

盛唐破曉

盛唐破曉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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