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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章 花謝花飛(二十八)

太初宮,長生院。

內史宰相王方慶緩步而來。

朝會站班,他排在歐陽通之後,楊再思之前,為宰相班第六位。

然而論起實權,卻不好如此排列,楊再思是二張兄弟的爪牙,掌管的都是肥的流油的差事,不像他,只能管些修史編書之類的案頭雜事,別說是楊再思,便是政務類型相近的翰林院掌院學士韋處厚,也穩穩壓他一頭。

事實上,像是尚書省左右司郎中這等實權郎官,不將他放在眼里,也是等閑事。

這些,他都能隱忍下來,屢敗于權策,又不敵于敬暉,技不如人,復有何言?

令他惴惴不安的,是這朝中局面,他越發看不懂了。

冬官尚書李尚隱在政事堂行走,散布傳言,攻訐權策之初,他嚴詞拒絕,因為武崇敏才進了是東宮為左衛率,權策也是東宮的支持力量,理由不可謂不強大。

然而,他以為自己做對了,結果卻是他做錯了。

東宮不僅參與了進來,而且是大張旗鼓的參與了進來,東宮所剩不多的黨羽,矛頭鋒芒畢露,直指權策,賣力攻擊。

韋汛還費盡心機,將武三思的廢物長子武崇訓從洛陽府大獄里撈了出來,顯然兩方不只是湊巧目標一致,而是有預謀的結盟。

「老了」王方慶搖了搖花白的頭顱,易地而處,若是他有權策這種游離在外的助力,自當是籠絡為上,動不動就刀劍相向,是何等路數?莫不是權右相有甚隱秘癖好,越打越親?

王方慶在進入長生殿之前,整了整衣冠,閉緊了嘴巴,打定主意,三緘其口,做個泥胎木塑,一言不發。

「諸卿,權策請辭外藩事權,鄧懷玉請辭鴻臚寺卿,爾等如何看待?」

武後拋出一問,殿中鴉雀無聲,王方慶驚奇地左顧右盼,實在沒想到,他也會有同道這麼多的一天。

武後見狀,目光掃視群臣,略過獨立一排,站在丹墀第二層上的太子李顯,定在下頭第一位的梁王武三思身上。

「陛下,權右相請辭,雖說是被迫無奈,也當得是順應朝局時勢,然而,如此舉動,卻有敷衍卸責之嫌」武三思臉色頗不好看,權策干淨利落地決斷,抵消了他最大的籌碼,但是,解去權策的外藩之權,絕不是武三思的最終目的,總要狠狠咬上一口,動搖他的根基才行。

「陛下,臣聞,近日坊間士林物議沸騰,頗多謠傳,以訛傳訛,對權右相大唱贊歌,提及重情義,知進退,忍辱負重雲雲,而對朝廷不滿,頗多指斥,其中或有權右相操作痕跡,臣請陛下責令徹查,以免朝政為居心不良之人所誤」

武三思的立場鮮明,儼然要窮追猛打。

上官婉兒在側听著,縴縴玉手握掌成拳,又緩緩松開,深深吸氣,維持住情緒平穩,她沒有接到更新的指令,也只能繼續虛與委蛇,維持與武三思和韋氏等人一致的立場,好在權策果斷請辭之後,他們肆意攻擊的靶子,已然消失。

「重情義,知進退,忍辱負重」武後一個詞一個詞地念了一遍,話鋒陡轉,「三思,你且告訴朕,這些議論,哪個詞有差?」

上官婉兒眼波一閃,將武後的心意,猜了個不離十。

權策聲望高企,行事有度,文治武功,建樹如林,朝堂文武公卿皇族文壇清流士林外藩,眾口一詞,贊譽有加,武後有所忌憚,但也無奈,如她所言,她不可能因手下重臣差事辦得太好而責難他,武三思等人,送上了個似是而非的理由,大加撻伐,武後樂見其成。

但她想看到的,只是敲打權策,讓他跌上一跤,卻並不願動搖朝中格局。

歸根到底,仍舊是一顆求穩之心。

武後的問話,武三思訥訥半晌,離題應對,「陛下,坊間傳言,損傷朝廷威信,既是權右相識得大體,主動請辭,臣以為,不妨加恩允準,成全他一番苦心」

「唔,你們以為呢?」武後點了點頭,目光移了開去。

權策不在,狄仁杰在第二位,他的眼神很空洞,東宮的作為,再次擊穿了他的底線,與武三思聯手,打壓李氏的外戚和最大支持力量,倒行逆施,莫此為甚,心累已極,模糊應道,「臣無異議」

「臣等無異議」後頭一干重臣,都采取了與狄仁杰相同的模糊言辭。

其中,權策的鐵桿同黨,宰相歐陽通的聲音,格外刺耳。

「兒臣無異議」太子李顯和相王李旦同時躬身,回應如出一轍。

「呵,你們倒是心齊」武後臉色卻沉了下來,視線在李顯武三思兩人身上掃過,又瞥了李旦一眼,眉頭一跳,看了看側後的上官婉兒,眸光幽深,「婉兒,鄧懷玉請辭鴻臚寺卿,你以為如何?」

上官婉兒敏銳捕捉到了武後的情緒變化,電光火石之間,定下心計,既是同道中人,自當相互提攜。

心頭冷冷一笑,娉娉婷婷,蹲身福禮,「陛下,臣妾以為,鄧寺卿主理鴻臚寺已久,早當有所遷轉,可請天官衙門部議擢升,遺留的大鴻臚一職,臣妾以為,尚書省左司員外郎甘元柬,堪當重任」

尚書省左司,那是武三思的執事衙門,里頭的上上下下,皆為武三思一人辦差,幾乎都是他的親信之人,這位甘元柬,也是如此。

武後听了,輕哼一聲,「諸卿以為如何?」

「臣無異議」又是歐陽通,最先邁步出列,贊同上官婉兒的舉薦,當然,用的還是方才的含糊辭令。

「臣等無異議」一連串的朝臣,都跟著猛扯順風旗,上官昭容舉薦,人是武三思的人,權策的中堅黨羽不反對,還有誰扳得動?

武三思一句稍稍反對的話,堵在了嗓子眼兒里,他擅長察言觀色,也瞧出武後神色有些不豫,沒來得及挽回,已然被歐陽通壞了事。

武後意興闌珊,擺手道,「也罷,便如此定下,由甘元柬接任鴻臚寺卿,鄧懷玉的措置,倒也不必部議,該員功勞不顯,苦勞不少,誠懇勤勉,可堪垂範,擢升太常寺卿,加金紫光祿大夫」

「至于權策請辭之事,暫且不議」

武後輕描淡寫,以擱置方式,不予處理,隱晦表明了態度,更換了鴻臚寺卿,權策的權利勢必受到掣肘,那便沒有必要將事情做得太過,給他留面。

「陛下,故魏王武承嗣將于七日後發引,死者為大,臣請全其遺願,為其子武延安吐蕃貴女沒廬氏協爾賜婚」武三思感覺今日朝議處處不順,憤而出列,直抵要害。

「陛下,此事老臣堅決反對,故魏王身死,再大大不過朝廷體統,大不過陛下威信,若此遺願屬實,則其在臨終之時,竟念念不忘敗壞陛下聲譽,其心可誅,百死莫贖」

方才的好好先生,宰相歐陽通,突然變成須發皆張的雄獅,聲色俱厲,煞氣四溢。

殿中溫度,登時降到了冰點。

「噗嗤……」歐陽通前後變化,過于突兀,武後忍俊不禁……

盛唐破曉

盛唐破曉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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