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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六章 花謝花飛(二十四)

神功元年三月十二,魏王武承嗣薨逝。

見他最後一面的,是梁王武三思和代表武氏宗親三個支系的三家郡王,武承嗣三子武延安在旁伺候。

武承嗣對武三思心結未消,見他上前來,死魚眼狠狠瞪了他一眼,轉過頭,並不理睬。

若不是武三思只顧打小算盤,不肯全力助他奪儲,他絕不至于落得如此淒涼下場。

「魏王兄,小弟過往或有不敬之處,或有千萬般不是,在此一並認下,向您請罪」武三思單膝跪地,將頭放在床榻邊上,情真意切,「身子至重,只盼您心念暢達,情緒安穩,莫要懷有怨憤,以免興起肝火,不利康泰」

一番話,說得溫情滿滿,兩人曾虎踞龍盤,在朝中卷起腥風血雨,如今不過是兩顆花白頭顱比鄰,身後的三個郡王都是心有所感,一聲嘆息,武延安眼皮子淺,以袖掩面,不忍卒睹。

「呵……呵……」武承嗣卻是情緒不穩,喘息聲更重了些,手臂仿佛用盡了全身氣力,在床榻邊拍了拍。

武延安趕忙看去,卻見父親眼楮瞪大,如同銅鈴一般,手指顫巍巍指著武三思,趨前一步,急聲道,「父王,您要梁王叔如何?」

「呵……呵……」回應他的,只有粗糲的呼吸聲,還有武承嗣愈發瞪大的眼楮。

「父王可是要請梁王叔先出去?」武延安隱約覺得父親不甚歡迎武三思。

「咳咳,這怎麼話說的,魏王兄定是提醒你們兄弟記得梁王兄的探視之情,同宗同族,還是要曉得感恩才好」九江王武攸歸才病好,聞不得藥味,咳嗽了兩聲,將武延安數落一通。

「嗯,嗯,是這個話」河間王武尚寶含含糊糊附和。

「呵呵,我以為,魏王兄的意思,保不齊是托付之意,也是,你們兄弟年歲都不大,卻須有人管束,魏王兄將你們托付給梁王兄,也是一番苦心」臨川王武嗣宗陰測測的,竟是暗綽綽幫著武三思收編勢力來了。

在皇族中長大,武延安並不是好哄騙的,一步邁到床榻邊,問道,「父王,孩兒方才說的,可對?」

「呵……呵……」武承嗣方才拍床榻,已然用盡了力氣,現在卻是連點頭搖頭都做不到,只有眼珠勉力轉了兩圈,無人能理解意思。

武延安還待說什麼,武三思卻容他不得,揮揮手,「我曉得了,你們暫且後退一步,魏王兄定是有隱秘的緊要事吩咐」

武延安猶疑了一瞬,卻被武嗣宗拉扯著往後退,挨了兩句呵斥,「就在這屋子里,你也長著眼楮,什麼看不到,這般模樣,是防著誰呢?」

「小佷不敢」武延安不得已,跟著他們退了兩步。

武三思俯身下來,側耳在武承嗣嘴前,似是認真听著什麼,還不時點點頭,口中念念有詞,「魏王兄放心……魏王兄慈父心腸……小弟記下了,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當助魏王兄達成所願……」

渾然沒看見,下頭躺著的武承嗣,見他這般做作模樣,青白的眼楮里驀地充血,放射出仇恨的光芒,怒氣填胸,一口氣沒有上來,身子劇烈抖動兩下。

「噗……」一口熱血噴得武三思滿頭滿臉,打斷了他的裝模作樣。

武三思趕忙站直身子,驚惶道,「魏王兄,魏王兄……」

待眾人一窩蜂沖上前,武承嗣身軀已然僵直,雙眼大睜著,死不瞑目。

「父王,父王……」武延安大放悲聲,門外腳步聲紛沓,眾人紛紛涌了進來。

「貴人且請節哀,若貴人沒有旁的吩咐,本官這就去安排治喪」宗正寺卿趙祥環顧四周,只有武延安一個當家人,便對他說了幾句,見他只顧哭泣,並不回應,當下無奈。

另一邊,武三思自己拿了個手巾,擦拭了面上血污,慢條斯理地道,「趙寺卿,你且照著常規路數將大面兒布置下了,細節不必急,待會兒延基回來,由他具白折上奏報喪,听候陛下旨意」

「是,殿下」趙祥有了主心骨,當即風一般沖出去照辦。

又是一陣腳步響起,武延基和武延暉更衣完畢,奔了回來,見此情形,跪倒在武承嗣榻前,伏地大哭。

「好了,好了,三位賢佷,暫且節哀片刻」武三思漫步走了過來,對著武延基三人道,伸手在武延安肩頭上按了按,「方才你父有臨終遺言……」

武延基抬起頭,「父親有何交代?」

武三思眉眼中閃過一絲深沉,「魏王兄念念不忘的,是延安的婚事,遺命他身故之後,不許延安守孝,盡速與吐蕃貴女沒廬氏協爾成親」

如同一道驚雷凌空劈過,武延安面上不見絲毫歡喜,反倒是驚恐萬端,心膽俱顫。

武延基尚且不明就里,側過頭來,詢問道,「這吐蕃貴女是何人?為何與你扯上干系?」

武延安身子有些抽搐,他沒有回答武延基的問題,直奔要害,答道,「兄長,沒廬氏協爾,當與崇敏兄長結為連理」

「崇敏?」武延基周身上下布滿涼意,驀地轉頭,死死盯著一身肅穆的武三思,「梁王叔,父親尸骨未寒,敢問,此言可屬實?可有人旁證?」

「本王親耳听見,魏王兄親口所言,嗣宗等人,許是听得一鱗半爪也不一定」武三思很是篤定,眼神掃過,跟他進來探視的三家郡王齊齊矮了一截。

「正是,正是」武嗣宗強自附和,另外二人卻是不敢開口。

只因旁邊還站著一臉陰沉的定王武攸暨,那可也不是吃素的人物,更何況,此事極有可能牽扯了那凶名赫赫的權策過來,武懿宗武攸宜武攸寧宗楚客,犯在他手上的武氏宗親,可不是一個兩個。

「延安吶,你所說,怕是有差,我怎的不曾听聞,崇敏與吐蕃貴女定下了婚事?」武三思說著,還斜眼瞥了一眼武攸暨。

武攸暨扯扯嘴角,負手到一旁,未曾言語。

武延基深吸口氣,只覺身心俱疲,「多謝梁王叔了,延安確實到了成家的年歲,治喪之後,我自會為他覓得良配,不勞梁王叔費心」

「哼哼……」武三思的聲音像是個夢魘,籠罩在武承嗣謝世的病房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本王可不會亂打折扣」

「延基呀,你父尸骨未寒,可莫要做那不孝之人」

武三思將武延基方才的話原樣奉還,不孝的帽子扣了下來,讓武延基一陣陣喉嚨發緊,難以喘息……

盛唐破曉

盛唐破曉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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