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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七章 花謝花飛(五)

神都苑,相王府。

相王側妃柳氏喪期才過,府中白色幛幔都已取下,瞧不出這是喪家。

皇家禮制寬松,服喪之制更不甚嚴格,畢竟皇族開枝散葉,宗族龐大,若是都按照大功小功齊衰斬衰的禮制成服,那恐怕皇族後輩一整年沒有幾日可以不穿白。

權策來訪,動靜不小,神都苑宮監楊思勖在神都苑門前迎候。

「楊宮監,久違了,一向可好?」權策自車駕上下來,這套儀仗,是可以進入神都苑的,但他無意如此鋪陳,沒得授人口實,讓李旦心頭憋屈。

「拜見公爺,承蒙公爺掛懷,老奴身上傷勢才好,就窩在神都苑打理庶務,一向少了走動請安,是老奴的罪過,公爺恕罪」楊思勖臉上笑出一臉的褶子,連連躬身告罪。

權策伸手將他扶起,指著天水公主府前的一方地磚,嘆息道,「宮監不必如此見外,猶記得,數年前,恰逢年關,宮監在此等候,為在京的已故太孫重潤和安樂郡主等人張羅,問及一句,佳節將至,皇孫稚齡在京,可否多加關照?一腔忠義,上感動天,常入我夢縈」

「如今,逝者已去,生者猶在,還須善加匡扶,以忠義之節,宮監切不可生懈怠之心」

楊思勖在宮中沉浮數十年,何等敏銳,權策點出的,只有李重潤和安樂郡主兩人,逝去的是李重潤,那麼需要他悉心匡扶的,自然是猶在的安樂郡主李裹兒。

「老奴一具殘軀,生老病死,都仰賴皇家,自是有令必行,不敢玩忽職守」楊思勖脊背挺直,雙眼中躍動著火星,本以為東宮羸弱,韋氏當道,相王府又有信陽王在,權策能用上自己的地方,已然不多,未料到,又有新的差事出現,他一身勇力,豈是甘于沉寂蟄伏之人?

「甚好」權策笑著點點頭,「如果我沒有記錯,宮監還兼著右監門衛大將軍的差事?」

「正是」楊思勖雙眼中的光芒更亮了。

「雖說左右武侯衛一體受左監門衛大將軍節制,論理是沒有問題的,然而秉德那邊,早有振奮軍心,從嚴整訓之心,可惜受制于庶務太多,分身乏術,難以施行,楊大將軍若是得空,還要多去軍營協助一二才好」權策說得婉轉,但讓楊思勖擔起軍權的意思,表達得很是清楚。

「公爺放心,老奴願效死力,助武大將軍整訓,讓監門衛也像右玉鈐衛和領軍衛一般,月兌胎換骨」楊思勖挺胸昂頭,露出些行伍風采。

「宮監勇武之名遠播,惜乎一向不得機緣,未曾見宮監戎裝之時,想來日後,當有機會了」權策對他的反應很滿意。

楊思勖一直將權策送到相王府前,才告辭離去,大步流星,行走帶風。

李裹兒總想著弄權,便如她所願,加強她手中的能量,讓她在可控範圍內折騰,也讓南衙軍權,看上去更花哨一點,免去不必要的疑忌。

若有朝一日,李裹兒生出異心,那他能給的,自然也能奪走。

想到此處,權策心中有些許不舒服,除了傾心歸附,歷經考驗的,他向來不憚于以惡意揣摩朝局漩渦中的任何人,但此刻對李裹兒的小心防範,令他自己很不愉悅,似是不願面對李裹兒變節的可能。

這個變化,當是在東宮春坊同浴之後才有的。

日久生情,果真是個神奇的詞匯。

「拜見相王」權策散去蕪雜心思,躬身行禮。

數日不見,李旦像是老了十歲,聲音如同磨砂,也不寒暄,「大郎多禮了,無事不登三寶殿,隨我到書房吧」

權策應了一聲,隨同在後,頗覺奇怪。

李旦河東道謀算破產,山南道又遭一擊,死了高力士和柳氏兩人,但對他本人的損傷不大,朝中勢力也還完好,何故做如此憔悴模樣?

權策自是不會知道,因河東道查案的欽差是宰相狄仁杰,中立朝臣,同情李氏,對李旦也曾有不少照拂,如此痛下殺手,李旦難以接受,氣憤之下,修書質問,狄仁杰卻將信箋原樣退回,口頭上傳了句話,下次再有書信來,將出現在御史台,令他羞憤交加,幾乎病倒。

兩人賓主坐定,李旦徑直開口,「大郎,此來有何見教?」

「殿下,臣此來,是公私兼顧,為了崇敏……」權策才提起個話頭,就被李旦打斷了。

「嘿嘿嘿,是了,本王這縮水的相王府,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無權無勢,自是裝不下信陽王這尊大佛」李旦似是堆積了許久的郁氣宣泄而出,語聲之尖酸譏誚,嘆為觀止,「公私兼顧?哼哼,權右相又何須拿出這宰相威風來壓我,只須一紙傳令,這小小相王府內,何求不得?」

權策何曾受過這等數落,眉頭大皺,拂袖起身,「殿下言重了,臣擔當不起,今日冒昧來訪,是臣的過失,殿下千金之體,若是不豫,還須延請御醫,好生將養,莫要耽擱了,臣告退」

簡單一句,有病,要治。

誠如李旦所言,調動武崇敏的官位,完不需要經過李旦,權策此番親自前來知會,純粹是出于禮節和尊重,李旦自己給臉不要臉,他卻沒有那份唾面自干的涵養。

草草施了一禮,返身便走。

「 里啪啦」

後頭是一陣摔打聲,夾雜著不可名狀的嘶吼聲。

權策的眉頭反倒舒展開了,看起來,太平公主的判斷,是準確的,這樣的李旦,便是捉放十回,又能如何?

南市,悅來客棧,二樓。

武崇敏和武崇行兄弟二人,邀約了一眾小輩兒子弟,一道聚餐。

裴光庭和閻則先這兩個武崇敏的鐵桿兒,自然不會缺席,這兩人在風流陣里打滾兒慣了,武崇敏轉為吃素,他們也跟著淡出了鳥兒來。

觥籌交錯間,武崇敏打著酒嗝,對武崇行頗為羨慕,官位不高,做得淨是大事,唯一遺憾的是,與錢帛打交道,少了男兒熱血。

旁邊的人只曉得武崇行管著少府監,並不知武崇敏所指的大事,但不妨礙他們紛紛附和,舉杯向武崇行敬酒。

熱鬧一場,悅來客棧下頭的說書先生,一拍驚堂木,眾人都靜了下來。

「且說契丹李盡忠作亂,當朝權右相,奉旨北征,在那雲州城,布下天罡地煞陣……」

一分真九分假,眾權貴子弟听得入迷。

武崇敏和武崇行兄弟兩人相視嘿然而笑,這一出俗講,他們都是听過了的。

武崇行向後一靠,眼楮望著房頂,嘴角掀起一抹狠厲,兄長啊,我的差事,少了男兒熱血,此話當真?

武崇敏醉眼惺忪,也不好擾亂了眾家兄弟的興致,無聊地四下里打望。

樓下大堂中,有一女子,穿著素藍胡服,戴著金簪,膚色微黑,一手托著香腮,听著說書先生講的故事,雙眸明亮如星辰,如痴如醉。

武崇敏看了她許久,漸漸地,也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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