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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九章 天下熙熙(四十六)

河東道,蒲州,鸛雀樓旁,柳氏別院。

狄仁杰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這里,左右四顧,臉色很是難看。

他和謝瑤環一路同行,帶出來的人手雖不能說了如指掌,但也大致有數,他自己的護衛三十余人,謝瑤環的禁衛五十余人,法司官差百余人,總數不過二百之數。

但眼前,他看到了什麼。

柳氏別院里三層外三層,圍困得水泄不通,加上柳氏大宅的大隊人馬,這蒲州城中,竟憑空多了不下三百強人,作為奉旨欽差,當朝宰相,竟然蒙在鼓里,懵然不知。

狄仁杰在一個頭領模樣的灰衣大漢身邊站定,這身打扮,與圍困柳氏大宅的人馬倒是一個模樣,肅聲問道,「敢問,足下等人,是何方神聖?」

那灰衣大漢笑了,絲毫不怯場,「狄相爺,同為皇家效力,您不會想知道我們身份的」

這人的應答頗有些技巧,為皇家效力,意頭寬泛,似是而非,可能是皇帝陛下的人,也可能出自哪位王爺公主門下。

狄仁杰無聲一笑,心知尋根究底毫無益處,轉身邁步,進了院門。

才走了幾步,里頭迎出來一人,身著綠色官袍,殷勤招呼,「相爺,一干罪嫌都在正堂旁的書房里,捉賊拿贓,一網成擒,謝娘子特意交代,相爺是查案高人,嚴令不得擾動,一切都保持原樣,就候著您呢」

「不了,先帶本相去見見謝娘子」狄仁杰擺手拒絕,飛鳥入籠,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哪里還有什麼案子好查?

「是,相爺這邊走」綠袍官應得飛快,轉了個彎,沿著一條鵝卵小徑,向著後院行去。

後院里,沒有多少人工斧鑿的痕跡,依著地勢,闢了一條蜿蜒小谷,種滿了水紅色的紫荊花,眼下開得正盛,灼灼照人。

謝瑤環做男子打扮,穿著一襲銀色錦袍,束著道士發髻,英姿筆挺,周身上下,除了頭頂一支束發碧玉簪,腰間一支翠玉羽毛,別無飾物,干淨利落。

此時躬著身,雙臂撐在回廊的紅漆欄桿上,一手托著腮幫,俯視著花開爛漫的紫荊花谷,有幾分百無聊賴。

狄仁杰在回廊旁站立良久,見謝瑤環始終沒有回頭的意思,便邁步上前,與她並排站立,若有深意地道,「此間風物,遠遜神都,更別提宮中風景,自是不入謝娘子的眼,好在謝娘子辦案神速,想必不日便可啟程回返」

「狄相不去見那幫罪嫌,卻先來見我,可是有話要問?」謝瑤環翻了個眼皮,並不接他的話茬。

蒲州這邊,鸛雀樓峨嵋嶺普救寺後土祠,她都已經游玩了一遍,風土人情也領略了不少,確實起了歸心,但這與肩上擔負的使命相比,不值一提。

「且不說本相要問什麼,謝娘子如何得知,我沒有見過那批罪嫌?」狄仁杰眯著眼,反問了一句。

「你若是見過了,便不會再有閑心,顧及我的興致」謝瑤環站直身子,言辭犀利。

狄仁杰眉頭深皺,預感不祥,沉默了片刻,問出了心頭郁結的疑問,「謝娘子出京之前,可是已經掌握蒲州虛實?」

謝瑤環仰面朝天,神情沖淡,並不言語。

狄仁杰再度發問,「謝娘子既是知曉內情,為何不抵達蒲州,便立時發作,反倒游山玩水,耽擱時日?」

謝瑤環輕笑一聲,「誰都知道紙鳶會飛,只有它自己知道,要等風來」

「風?呵呵,謝娘子到蒲州,游山玩水,虛耗時日,迫使本相單獨出馬查案,在明里吸引注意,便是風麼?」狄仁杰眸光幽深,有些嚴厲。

謝瑤環蹙了蹙眉頭,她不喜歡狄仁杰的審訊口吻,撢撢衣袖,轉過身,單手負後,緩步離去。

她這無視的態度,令狄仁杰更是無名火起,又放出了一句重話,「謝娘子,奉旨辦差,所用的,也當是朝廷官家的人,外頭那些灰衣人,來歷不明,若是匪類之流,怕是有傷朝廷體統」

謝瑤環頓住腳步,箭袖下的瑩白手掌,緩緩握成拳頭,又徐徐松開。

還有事情要這老倌兒配合,不是撕破臉的時節。

謝瑤環轉過身,「狄相,我若是告訴你,這些人,是梅花內衛,你,敢信麼?」

狄仁杰身子一震,與謝瑤環對視不片刻,即轉過臉去,面色發青,喉結動了動,似是佯裝沒有听到。

「咯咯」謝瑤環眼珠一轉,直覺這是個機會,突地笑了出來,一向淡然如水的臉頰,明媚燦爛起來,「狄相,你可听說過喬知之麼?」

喬知之?

狄仁杰呆若木雞,這是上官婉兒的人,權策通過狄光遠已經暗示過一遭,現在謝瑤環也點到此人。

重重壓力如同泰山壓頂。

待他回過神,只看到回廊轉角處,謝瑤環飄然而去的一角衣袂。

狄仁杰使勁兒晃了晃頭,雙目迷離恍惚,朝著遠處的崗哨招了招手,人到近前,他才看清,來的竟是個灰衣人,清了清嗓子,「咳咳,帶路,本相去瞧瞧那幫貪得無厭之輩」

別院本就是用來休憩賞景,正堂修築得美輪美奐,此時,卻已經成了一座華麗的監獄。

看守這座監獄的,是個緋袍朝官,出身刑部,一路指點,「相爺,這處關押的,是河東道犯官」

「都,都是何身份?」狄仁杰嘴皮子有些哆嗦,起眼一看,這些人的數量,怕不有個三五十人?若身份可觀,河東道,河東道還能剩下什麼?

「回相爺,其中,蒲州刺史趙芬在內,共計州府主官六人,長史司馬等州府佐貳官十七人,河道漕運折沖府等處主官四人,諸曹屬官二十一人……」

狄仁杰一陣天旋地轉,風,謝瑤環等的風,是將這群人一網打盡,是將河東道官場連根拔起。

「狄相爺,下官冤枉,都是柳氏族人上下構陷謀害,是齊沖擅自貪贓分肥,與下官等人無關吶……」瘦麻桿一樣的趙芬,嚎叫的嗓門最大。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木然轉身,去了下一處囚室。

「相爺,這里頭都是河東柳氏族長族老和頭面人物,躺著那人,是族長柳從裕,旁邊趴著的,是他的兒子柳察躬……」

狄仁杰凝目一看,卻見這兩人,一個氣若游絲,一個鼻青臉腫,「你們,用刑了?」

「沒有,柳察躬的傷,是他的族人群毆所為」那緋袍官有些嫌棄。

「官人,我等無辜,我等冤枉,罪不在我柳氏,在神都相王,我等都只是爪牙之輩,奉命行事而已,府中有證據,有證據啊……」

狄仁杰听得腦仁一陣陣劇痛,轉身便走。

那緋袍官躬身道,「相爺,還有處囚牢,您不看了麼?」

「還有?關押的何人?」狄仁杰扶著旁邊的廊柱,轉頭問。

「單獨關押,是柳察躬之子,也是設下晚宴的主人,破案的大功臣,柳鎮」

狄仁杰示意了一下,隨著緋袍官,來到最後一處囚室,只听了里頭的一聲喊,他便明白了謝瑤環的深意。

「休要攀扯旁人,柳家敢作敢當,河東柳氏沒有孬種,此事是我一人做下,與任何人無關」

狄仁杰看了看癲狂的柳鎮,再看看不遠處的一群柳家人,垂頭搖了搖,苦澀難言。

爾等,誰生誰死?

還要等,等神都風來……

盛唐破曉

盛唐破曉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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