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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天下熙熙(十九)

翊善坊,長街。

鴻臚寺一個綠袍主事在前,大批官差護衛在後,簇擁著中間一輛少見的純白馬車。

此時已是正旦大饗之後,武後不負眾望,將折騰的精髓發揮到極致,改元神功。

697年,便是神功元年。

今年的正旦大饗,總體平穩,沒有外藩鬧事,也沒有皇族內斗。

若說有牽引了眼球,成為朝野坊間談資的,倒也有一樁事。

大饗獻祭之時,武後為初獻,令皇太子李顯為亞獻,以新安縣公權策為終獻。

事實上,權策登上大饗祭壇,早已不是稀罕事,自天授年間往後,祭壇上每年都有他的身影,但以往要麼是充當中間轉交祭品的禮官,要麼與太平公主綁在一起,兩人一道贊禮,像這般獨自上壇,又是正經八百擔當終獻,卻是頭一遭。

要說臉色最難看的,自然是相王李旦和梁王武三思,他們都以為終獻會是自己,期待地四下里望了望,盼著能有人出面仗義執言,權策不姓李,也不姓武,只是皇族旁支,有何資格終獻祭禮?

然而,他們失望了,滿朝文武公卿,目送權策徐徐拾階而上,敬獻犧牲社稷,雖頗受沖擊,但又覺得理所當然,只是早了一點。

這與武後時常的暗示是分不開的,一直將吾家麒麟兒掛在嘴邊,以至于朝野都幾乎忘記,權策是武後宿敵蕭淑妃的外孫,而不是她自己的,壽昌縣主訂婚宴,將武後的心意外露得淋灕盡致,在相王府醉酒,四個兒女佷子都在,受命主持大局的,竟然是權策。

事實上,權策的措置,也對得起武後的信任和鐘愛。

那個夜晚,太子相王梁王太平公主,包括二張兄弟,都受邀下榻在太平公主府,事實上,那就是半強制的軟禁,武後清醒之前,任何人都動彈不得半分。

馬車上的吐蕃王後尼雅氏和沒廬氏協爾兩人,見證了那位權右相位極人臣,風光無限,試圖通過他,與赤德祖贊見面的想法,更加迫切,只是連續多次投貼拜見,卻不得其門而入,門房管事只有一句話打發,主人不在府中。

「王後,梁王府似是不甚安泰,我們前去攪擾,可有所不妥?」沒廬氏協爾蹙著眉頭,仍有幾分不贊同。

尼雅氏昂起頭,瞥了她一眼,「協爾啊,路要越走越寬才好,一條路只會走到黑,那權右相雖勢大,但據我耳聞,原本攝政的兩個宰相,現在只有梁王在主事,他又對我們避而不見,去拜會梁王,有何不妥?」

沒廬氏協爾露出個勉強的笑容,出言為權策辯解,「權右相不見外客,並不是針對吐蕃一家,也不是針對外藩,大饗前後,權右相兄弟便時常外出,此事乃眾所周知,協爾仍舊覺得,等一等,才更見誠意」

尼雅氏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厚唇一咧,露出個大大的笑意,轉開頭去,不再開口爭辯,但也不采納她的意見,有私情因素作祟,指望她個大姑娘家冷靜,那是不現實的。

掀開窗帷,向外頭張望,深宅大院的梁王府已經在不遠處。

「止步」前方突地有人喝令。

「本官鴻臚寺主客司主事,爾等何故封鎖道路?」為他們帶路的綠袍官員驅馬上前,瞧著帶隊的只是個果毅都尉,言語間便有些不客氣。

「右相王駕在前,還不速速避道」那果毅都尉卻更不客氣,說話間揮了一鞭子,鞭梢在這綠袍官面上掃過,抽出一道殷紅的血檁子。

「嗷……」綠袍官慘呼一聲,卻又強忍住,也不敢再叫喚,一手按著面上創口,滾鞍下馬,令護衛官差靠邊靜默,自己去了馬車邊,「王後殿下,右相駕臨梁王府,還須稍待,才能行進」

尼雅氏有種不妙的感覺,「右相不是縣公麼,為何宿衛稱之王駕?」

「陛下對右相素日輕車簡從頗為不滿,賜下一品親王車輦,出行儀制與親王相同,自然是王駕」綠袍官隨口解釋。

尼雅氏不再多言,翹首向著遠處望去。

權策的車駕很快便到了,護衛重重,儀仗森森,才到梁王府門前,梁王武三思便親自迎出門來,禮數周全,甚至有幾分低聲下氣。

只是,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宮中向來是篩子,沒有消息能夠保密,他已經知道權策的來意。

懲戒他。

「右相,下官等告退」權策來的時候,梁王府的屬官還有前來議事的朝官都在,是個高峰期,見權策有要事,紛紛提出告辭。

「倒不必走,本相奉旨而來,事無不可對人言」權策制止了他們,他挑這個時候來,是刻意的。

進門之後,在正堂前的台階上面南背北站定,武三思本來跟在後頭,想著先禮節性品茗應酬一番,再操持正事,見了權策的作派,便停留在庭院中,低眉順眼站定,等著權策的懲戒。

梁王府屬官和議事的朝官見狀,也極快整隊排班,躬身站在階下,橫跨朝中各個衙署,約莫四五十人,瞧著也是嶙嶙一片。

權策停頓了一會兒,待四下里都安靜下來,清朗的嗓音在梁王府上空盤旋。

「梁王殿下,入朝有年,拜相數載,操持國政,厥有功勛,凡諸士民,有目共睹」權策開口一句,便讓眾人騷動了起來,來懲戒的,怎的都是褒義詞?

「然而,百密終有一疏,行差總有踏錯,或事出無心,或積重難返,以致雷霆,權策後生晚輩,多年仰望之處,見功與賞,而今迷惘之行,成罪與罰,奉旨懲戒,唯心唯義,一飲一啄,必有天定,有損有補,乃和天道」

一席話入情入性,表明了權策自己的立場,武三思有罪,是必須的,但權策並不清楚他犯了什麼事,至于懲戒,更是了無依據,只能模糊其事,以對等原則處理。

至于跟誰對等,旁人或許不知,武三思自己,應當心中有數。

「著梁王府上下屬官,長史以下,記室以上,俱杖責二十,罰沒梁王府壯年童僕勞役五成,爾後不得增補」

「梁王武三思,暫停視事,幽閉府中,至臘月十五乃止」

話音落,自有隨行的法司官差拉人出去,或者當街杖責,或者裝入馬車中,籍沒為官奴。

「梁王殿下,得罪了」權策降階下來,拱了拱手。

武三思勉強地笑了笑,「權右相苦心,本王心照」

武後打了張易之,權策便杖責他的屬官,控鶴府死了大批人馬,權策便罰沒他的奴僕,張昌宗禁足奉宸府,他便也被幽閉。

權策真的是對照施刑,頗有節制,怪他不得。

那張易之,為了潑他髒水,不惜自斷臂膀,殺人如麻,可惡可恨,又可怕。

武三思想到張易之,便直冒冷汗,拉住權策,「右相且慢走,天官衙門那邊,宗秦客身體大不如前,恐怕須岑羲蕭敬兩位侍郎多出些力」

權策點點頭,笑了笑,「分所應當」

武三思露出招牌笑容,拉著權策說了一堆掏心窩子話,只是這臨時抱佛腳,效用終究有限,權策保持著禮貌的微笑,若即若離。

外頭大街上,馬車邊的吐蕃王後尼雅氏,也弄清楚了梁王府突發的變故,不免心驚肉跳。

「回四方館」。

盛唐破曉

盛唐破曉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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