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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二章 天下熙熙(九)

神都北郊,邙山密林中。

一群群黑衣人分成許多小股隊伍,在光禿禿的樹木中間飛快奔馳。

他們的手中拿著弓弩袖箭等各色遠程兵器,卻不是互相對抗攻防,而是各自追殺放入林中的數百只野兔。

這批人瞧著彼此生疏,能耐更是參差不齊。

有的毫無章法,埋著頭一路猛沖,一路吆喝,將野兔嚇得四散亡命,便是腳力好,跑在最前頭,仍是一無所獲,有的興沖沖將手中的家伙事兒一丟,拿出鄉間打獵的手段,挖陷阱,投餌料,很是為自己的把式有了用武之地而沾沾自喜,唯有極少數一些,懂得彼此打招呼配合,更少的人,能耐不小,卻是獨行俠,兔起鶻落之間,殺氣凌厲,弩箭翻飛,便有野兔利落倒地。

叢林高處,有一方巨石,上頭站著個俊美的紫衣公子,拄劍而立,青絲迎風,飄舞如瀑,數十名身穿仙鶴繡衣的精銳護衛,星散四周,團團拱衛。

他俯視著密林中各顯神通的黑衣人,額角有青筋鼓起,眼皮不時跳動。

正是恆國公奉宸令張易之。

他很失望,下頭訓練的黑衣人,都是他的定州鄉黨。

為了訓練他們,張易之舍了面皮,費了不少力氣,從右玉鈐衛大將軍侯思止那里,弄來了敢死團的個人訓練操典。

趙與歡的敢死團,本就是特殊作戰的底子,可整可零,暗殺刺探,潛行夜襲,都是拿手好戲,在草原縱橫八荒,威懾力綿延向北,連鐵勒九姓都聞風喪膽,相比之下,拓跋司余的萬騎一路收納突厥和鐵勒族人入伍,馬匹也都換成了塞外良種,膨脹了數倍有余,盤踞在突厥兩部的緩沖區,是壓陣控場的主力,但卻遠沒有敢死團的日子過得精彩,神都坊市勾欄,頗有一些閑散文人,甚至將敢死團的事跡編寫成了傳奇話本兒。

也就是有敢死團和萬騎一正一奇的存在,與各部既得利益者聯手,讓權策以行商貿易遏制北塞大藩的路線圖,得以全盤落地,無人掙扎得動。

張易之拿到操典,奉為金科玉律,迫不及待用在了控鶴府新丁的操練上。

只可惜張昌儀輸送來的這批人,都只是外觀壯碩武勇,內里只是農家把式,除了幾膀子力氣,一無是處,整訓進展緩慢,照這個進度,怕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派上用場。

「那幾個,個人擊殺野兔的,給他們一領仙鶴繡衣,那幾隊配合好的,膳食提升一格,旁的人,只給加餐」張易之強忍著一肚子火苗,還是依著操典上所說,做了分級激勵。

心中卻是罵翻了天,激勵?直娘賊,這幫狗東西,哪里有半點配得上激勵的,給他們飯吃都是糟蹋了。

張易之不願再停留,徑直下山,臨行之際,盯著留下的控鶴府官差看了好半晌,丟下一句,「嚴加管束,嚴加訓練,莫怕死傷……莫丟我臉」

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俊美的面龐,露出絲絲猙獰。

武後的耐性消磨殆盡,也顧不得他可憐的自尊,向謝瑤環公告了控鶴府的真身,控鶴府解除了存亡危機,少了懸在頭頂的一柄利劍,梅花內衛不會再明著針對他們,付出的代價,便是謝瑤環若有若無的譏刺,想必,在梅花內衛中人眼里,控鶴府就是一個天大笑話。

張易之染上了心病,宮中人來人往,誰的面色有異,他都會猜上許久,對方可是內衛?可是在嘲諷他?

本想著厲兵秣馬,總要後來居上,壓梅花內衛一頭,一雪前恥,但今日看了實訓,登時希望破碎,這等水準,只會給他丟更大的臉。

張易之抑郁難忍,驀地想起了權策,東都千牛衛藍纓軍憲兵哨隊右玉鈐衛萬騎焰火軍,權策掌軍入朝,屢屢出師,征戰四方,一手訓出來的精兵猛將不知凡幾,仿佛都是信手拈來,也以此築成他在軍方的大勢根基。

同樣的事情,為何到他手上,便如此困難?

「天道不公,人與人相差,無乃太過乎?真真賊……」張易之抬頭看天,一聲賊廝鳥幾乎要出口,好懸忍了回去,他現在不是定州鄉紳,而是神都朝局一方魁首,忌諱和講究也多了起來。

「公爺,鄴國公回來了,在里頭等你呢」

現下二張兄弟已經不在仙居殿居住,搬到了神都苑奉宸府,武後駕臨的時候,他們領著一眾俊男,小心伺候著,武後不在,他們便是此間主人,張易之帶著一肚子怨天尤人返回,奉宸府的大太監親自迎了出來,腳步匆忙,過了影壁,又急聲催促,「公爺,您可快著些,鄴國公,鄴國公要鞭打凌郎君……」

張易之大驚,顧不得體面,撩起前襟,腳下生風地跑了起來。

所謂的凌郎君,是武三思送來的美男,武後享用之後,評價頗高。

二張兄弟為武後網羅面首,預先也做了防備,定下了規矩,侍寢不得連續,間隔短則三五日,長則一旬,美其名曰是為了保持陛下的新鮮感,也為了休養身子,養精蓄銳,以免無法讓陛下滿意,掃了興致。

武後對此不置可否,由著二張兄弟折騰,但這位凌郎君入侍之後,武後便打破了這條規矩,曾連續三日召幸,賞賜也多,寵冠奉宸府,不少熱衷鑽營的美男,都湊上去吹捧逢迎,隱隱有與二張兄弟別苗頭的意思。

張易之緊趕慢趕,來到正殿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

那凌郎君被幾個定州來的美男按在地上,張昌宗掄著一根黃荊條,在他身上瘋狂抽打,雙目充血,面目可怖。

「住手」張易之呵斥一聲,他身邊的從人涌上前,將凌郎君救下,這個身體壯碩,眉眼精致的漢子,已然傷痕累累。

「張昌宗,張易之,你們,你們等著,陛下面前,定要與你們論個是非曲直……」凌郎君許是床榻功夫尚可,但眼色還是不足,在眼下局面明顯不佔優勢的情形下,還在狂妄叫囂。

張易之眉眼眯了眯,擺擺手,「扶凌郎君下去歇著,都退下」

「五兄,武三思欺人太甚,侵門踏戶,哪里還將咱們放在眼里?」張昌宗怒發如狂,聲振屋瓦,「那姓凌的,拉幫結派,出口傷人,還不是武三思撐腰,再不打壓一番,咱們,怕是連個立足之地都沒了」

張易之默然無語,舉步到桌案前坐下,沉思片刻。

「來人,凌郎君染疾,讓李嶠安排御醫來看診……轉告他,凌郎君沉痾極重,應當藥石無救」

從人听令而去,許是太過緊張,在門檻處絆了一跤,險些摔個狗啃屎。

「六郎,你安排一下,尋訪凌郎君的親友,還有一道入奉宸府的人,詳察來歷關聯,若有隱患,盡早扼殺」

張昌宗登時亢奮,「五兄安心,我定能將他翻個底兒掉」。

盛唐破曉

盛唐破曉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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