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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八章 天下熙熙(五)

太平公主府,後苑,歌舞台。

歌舞台原本是修建來設置大宴,欣賞戲曲歌舞的,兩側建有蓮花花瓣一樣的回音壁,佔地也極為寬廣,可容下數百貴客一同宴飲。

早年,權策教的瑜伽在皇族貴婦當中流行過一時,太平公主在歌舞台設置了個隔間,做了瑜伽房,初時是想著強身健體,後來健身已是田頭,這瑜伽是她牽絆權策的一個由頭。

後來,太平公主夙願得償,權策的人都已經得到了,要麼在她身邊,要麼在她心上,瑜伽徹底失去了寵愛,這處精致奢華的所在,便一度閑置了下來。

薛嫘漸大,八歲的小娘子,性子活潑好動,不愛女紅,也不喜讀書,整日里四處瘋,身邊的管事娘子一個不留神,她便去爬山上樹,實在不像個樣子,與鐘靈毓秀慧黠通明的權籮在一處,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太平公主見她安分不住,將這里安排給了她,為她聘了幾個舞姬大家做教習,也好讓她有個管束。

沒成想,卻是對了她的喜好,身段柔軟,精力旺盛,進境極佳,尤其是水袖舞和劍舞,已然頗有架勢。

世間父母,都是以子女為傲,太平公主也不能免俗,每每來了親近的訪客,總要令薛嫘展示一番,像權策這種至親常客,幾乎是眼看著薛嫘的舞蹈自生疏到圓融。

薛嫘卻也不厭煩舞蹈給他看,因為他每次看了,都要天花亂墜地大大夸獎她一通,將她哄得美滋滋。

「迢迢?迢迢可在?」武崇敏懷中抱著個青花瓷瓶,里頭插著幾枝臘梅,興沖沖趕來,一路走一路吆喝,室內的樂曲聲都險些被他蓋了過去。

入內一看,立刻窘了,將瓷瓶放在一邊,躬身見禮,「母親,大兄」

里頭有個樂班,正在奏響各式樂器,薛嫘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太平公主和權策兩人挨著坐在台下,欣賞薛嫘的舞姿。

太平公主橫了他一眼,張口要說什麼,權策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制止了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沖著武崇敏招手,讓他過來。

武崇敏又將瓷瓶抱了起來,屁顛屁顛上前,在權策側後跪坐。

等到薛嫘一曲舞罷,權策立時站起身,熱烈擊掌,口中吟哦,「低回蓮破浪,凌亂雪縈風。墜珥時流盻,修裾欲溯空」

「若此間有七彩雲彩,咱家迢迢,定當是廣寒仙子無疑」

薛嫘听得歡喜,絲毫不曉得矜持,跳下來拽住權策的手,笑得搖頭晃腦,招呼著旁邊的侍從,「快些,將大兄給我寫的詩詞錄了下來」

太平公主抿抿嘴,眸光蕩漾,嗔怪地斜昵了權策一眼。

這壞心小賊,朝野士林,多少人盼著他能寫出一句半聯的詩句,望眼欲穿而不可得,在薛嫘這里,卻是不要錢似的,詩詞潮涌,天花亂墜,薛嫘的小本子上,詩詞都有七八首了。

「既是你大兄開了金口,這兩日便讓香奴去南市踅模,弄些彩綢彩毯之類的物件回來,布置成雲彩形狀,成全了你這個廣寒仙子」

「咯咯咯,謝謝母親」薛嫘更加歡樂,撲在太平公主懷中撒嬌。

太平公主憐愛地撫了撫她的發絲,自打委身權策,她越發溫柔似水了。

武崇敏在旁邊哼唧了兩聲,他沒有那麼好的文采,只能附和兩句,「大兄說得對」,然後獻寶一樣將臘梅瓷瓶捧到薛嫘面前,「迢迢,這是神都苑的,可香了」

薛嫘橫了他一眼,伸手接過,瓊鼻湊上前,輕輕嗅了嗅,幽香撲鼻,滿意地笑了,大喇喇拍拍武崇敏的肩頭,似模似樣地訓話,「兄長,這次算你啦,日後定要洗心革面,好生做人」

武崇敏如蒙大赦,哪里顧得上去挑她話中的語病,忙不迭點頭,指天畫地下保證,那模樣,比在朝廷上對武後還要虔誠幾分。

薛嫘甩甩頭,將瓷瓶放在侍女手中,一蹦一跳地洗浴去了。

「都怨你,遲遲和迢迢都成了家里的小霸王了,小一輩的小郎君,就沒有不被她們欺負的,崇敏他們大些還好,可憐的崇簡,年歲最小,見了她們兩個就想著逃」太平公主輕輕偎依在權策身邊,攬著他的胳膊,宜喜宜嗔。

權策呵呵一笑。

武崇敏站在旁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太平公主看在眼中,理了理鬢邊發絲,松開權策,輕笑道,「崇敏難得回府,今日午膳便在府中用了,你大兄是個挑嘴的,我且去安排安排」

說完,便穿花拂柳,翩然而去。

「大兄,楊思勖可是自己人?」武崇敏迫不及待開口發問。

權策挑了挑眉,邁步向著外頭水榭行去,交代得細致,「事態緊急時,可尋他做助力,平日里,可友善一些,但也要注意距離」

武崇敏連連點頭,這與他的猜測差不多,楊思勖的身份,怕是跟他差不多,也是個深入敵營的潛伏者。

「大兄,近幾日,高力士出府的頻率越發高了,行蹤也很是詭異,除了去了一次柳鎮的住處,另外幾次,都是去一些不怎麼上檔次的茶樓食肆,我安排人盯梢,卻見里頭進出的,沒有神都朝野的熟臉,也不知在張羅些什麼」

權策緩緩點頭,「他自是不會再去見柳鎮,柳鎮已經返回蒲州去了」

武崇敏恍然,「原來如此,對了,大兄,相王似是對你的行蹤頗為關注,一直在旁敲側擊,探問你是否有遠行計劃?」

「遠行?」

權策腦中畫面一閃,想起權衡抓周宴上,李旦也曾打著壽昌縣主訂婚宴的旗號,讓他莫要離京,能讓他忌憚的遠行,所指為何?

權策背著手,搓著手指,緩緩踱步思索,始終不得要領。

正在愁眉不展,薛嫘又跑了來,嘟著嘴兒,氣鼓鼓地脆聲告狀,「大兄,鳳棲梧有個賬房,黑下了賬上的錢帛,昨日里盤賬查了出來,我說要將他經官處置,遲遲姐卻不同意,只將他開革,你說誰有道理?」

權策眉頭一跳,露出個莫名的笑容,「都有道理,你想的是罪有應得,遲遲想的是懷柔感化,你們做得都好,大兄再送你們一家分店」

薛嫘卻像是撥浪鼓一般連連搖頭,「才不要,我們要自己營生,自己開分店」

說完,蹦跳著離開,像是一頭吉祥的小鹿。

的確是吉祥,她這一問,讓權策豁然開朗。

通商府少尹王祿曾向他稟報過,地方通商府分支,承擔了將杜審言運回的海量銅錢緩緩投放的職責,錢帛動人,頗有一些碩鼠之輩,上下其手,中飽私囊。

他當時並未太過在意,水至清則無魚,銅錢數目龐大,貪瀆之事,在所難免,只讓他上奏請旨,請令重臣出京,按察此事。

奏疏上呈,適逢張同休遭到毒殺控鶴府二度縱火,武後下令緩議。

相王李旦的憂慮昭然若揭,定是他也涉足到通商府分肥貪墨之事中,擔心他出京查案。

以他天潢貴冑的身份,斷不會少了銀錢花用,定然別有所圖。

「柳鎮,河東柳氏,蒲州,河東道」

權策輕輕念著這幾個名詞,眼前閃過一道寒光。

弄權作勢,道法多多,你,為何偏要對我的大政下黑手?。

盛唐破曉

盛唐破曉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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