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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章 色即是空(八)

夜宴仍在繼續。

千金公主已然忘記了主人家的身份,一直黏在權策身邊,寸步未離。

豆盧欽望和袁恕己兩人辦理完公務,便匆匆告辭而去,想來還有人在等著他們的消息。

臨走前,對著千金公主百般恭維,說笑間,定下下次宴席,他們定然會來捧場。

為官交游,合縱連橫,本身就是種模糊的藝術,千金公主是否有魔力左右權策,並不能確實,但寧可信其有,早燒幾炷香,總比臨時抱佛腳要好得多。

張昌宗、張昌期和楊再思三人,一直留到了最後,月滿中天之時,來客陸續動身告辭,他們周圍仍舊圍了些人,飲酒戲謔,沒有動彈的意思。

權策舉步要朝張昌宗那邊走去,臂彎卻有阻力。

千金公主低垂著頭,不復方才長袖善舞,笑語嫣然模樣,露出些局促模樣來。

權策一轉念,便已了然,張昌宗曾在千金公主門下伺候,又經她之手獻與太平公主,輾轉入宮,這個人,是千金公主不堪往事的縮影。

大概也是因此,張昌宗的席位雖然僅次于權策,但她卻一直沒有主動上前招呼。

權策停下腳步,側身在她耳邊,拍拍她發涼的手背,輕聲叮嚀,「千金,張少監此來,想必有要事與我商議,你陪我應對,可好?」

不太客氣的命令口吻,听在千金公主耳中,如同春風拂過,驅散了噩夢一樣的記憶,她也顧不得周圍還有少許來客和僕役,扭了扭臉,靠在權策頸邊,重重啜了一口,「奴奴自是听從主人吩咐」

兩人來到張昌宗等人席前,張昌宗站起身來,先開口,「千金殿下,權右相,昌宗故地重游,頗有如魚得水之感,若有下次,還盼殿下能再賜邀約,昌宗定召之即來」

這話說得,處處都是曖昧暗示。

千金公主向權策身邊靠了靠,舉起酒杯,從容道,「張少監,本宮待客不周,敬你一杯」

「少監攜張御史、楊相同來,本宮顏面生輝,下次少監再有雅興,本宮自當玉成」

張昌宗才飲盡杯中酒,便听到這句話,酒杯在唇邊停頓片刻,掩飾一絲不自然。

他興師動眾而來,自然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下次再有雅興,可不是指的下次再有事情求到權策頭上?

唔,數載不見,那個只知享樂放縱的貴婦不翼而飛,卻也成了個滿口機鋒的風雲人物。

「呵呵,本相卻忘了給張少監、張御史道喜」權策開口岔開,「听聞張御史的愛女,于歸之期不遠,可喜可賀」

「多謝右相記掛,皇太子殿下請了旨意,宗正寺正在辦理,佳期定在下月望日,屆時還請右相賞臉……」張昌期一張臉皺成了沙皮,連連哈腰,諂媚之色無疑。

這便是初涉權力場的新丁通病了,無論表達善意,還是有所針對,都是用力過猛。

「卻是好日子,皇族大事,本相若府中無大事,自要來湊個熱鬧」權策並不與他計較,溫和回應。

千金公主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輕輕搡了權策一把,自是知曉他所謂府中大事,便是照料有了身孕的妾室芙蕖,見張昌宗等人面露疑惑之色,卻也並不解釋,擺擺手,「夜深天涼,不如換個所在敘話,也好歇息」

後院暖閣,有一條山泉流水潺潺,卻是得了天水公主府的水閣啟發而修建,錯落的綠草山石之間,也移栽了不少鐵干虯枝的梅樹,在秋色漸深的時候,已經開始發芽吐蕊。

侍從僕役們在暖閣前後懸掛了不少的燈籠,將暖閣照得亮堂起來。

賓主落座,張昌宗和權策東西昭穆而坐,千金公主打橫相陪,張昌期和楊再思敬陪末座。

權策抿了口茶水,見張昌宗還在躊躇,輕笑一聲,先開口道,「張少監,大理寺的林少卿,勇猛精進,果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啊」

林一狄追隨張易之辦了謀害太孫大案,心氣高漲,在大理寺,有跟頂頭上司大理寺卿狄光遠別苗頭的跡象,卻被狄光遠和秋官尚書宋聯手打壓了幾次,牢騷滿月復,四處散布消息,很是鬧了些動靜出來。

豈不知,因狄仁杰的形象坍塌,狄光遠和宋都窩了一肚子氣,見林一狄不安分,正好拿他宣泄,小鞋子接二連三飛來,官大一級壓死人,不過短短幾日,林一狄便支撐不住,告病在家。

張昌宗面上閃過一絲郁色,三言兩語蕩開話題,「林少卿也是太有擔當之心,一時失態,休養幾日,思慮清楚,便不會再出這種岔子……」

「論起勇猛精進,卻是遠比不得通商府的王少尹」

權策笑了一笑,原話奉還,「都是為朝廷擔當罷了」

張昌宗抿了口茶水,順著話茬說道,「右相說得也是,王少尹有擔當之心,也要擔當之能,昔日為洛陽府尹,已是叱 一方,擔當此職,實在是屈才了」

權策微微蹙眉,暫時模不清楚他的意圖,閉口不答。

「咯咯」千金公主笑了起來,代為試探道,「听張少監的意思,可是有意給王少尹壓壓擔子呢,大郎,這可是好事,你還不道謝?」

權策呵呵一笑,目視張昌宗,等他揭盅。

張昌宗卻是引而不發,話頭陡轉,「右相,想必鄭監令也曾提起過,我與家兄有意為陛下獻禮,營造一休閑之所,所需錢帛,只有在少府監開支較為妥當,不知你意下如何?」

「為陛下營建宮殿,用陛下錢帛,理所當然,呵呵呵」權策笑了起來,嘲諷之意甚濃,二張兄弟打著為武後獻禮的名義,卻要少府監出錢,臉皮也是厚實得緊。

權策一口點破,張昌宗面皮有些掛不住,垂首不語。

「右相,兩位國公也是一腔忠義,右相若有意,也可共襄盛舉」楊再思插言勸說,「恆國公為這處所在命名為控鶴府,右相若另有風雅名頭,不妨更易其名,也是一樁妙譚」

權策愣住了。

張昌宗挺直了腰背,再次開口游說,「右相,我來之前,家兄曾有一言,陛心康健,福壽康寧,乃是我兄弟二人之福,亦是右相之福……」

權策抬起手,制止了他。

明面上的控鶴府?

卻原來是這等事,原本還在詬病二張兄弟摳摳搜搜,到頭來竟是大手筆,他們真正要獻的禮物,不是控鶴府建築工程,而是貯藏在控鶴府的美男。

「既是兩位國公的忠心盛意,我不便奪人之美,少府監可以宮城營繕名義劃撥錢帛給殿中省,至于用途,我等便不得而知了」

此事不能拒絕,但權策也無意摻和。

可以支持,但要保持距離,免得沾染上腥羶。

「如此,便多謝相爺」張昌宗松了口氣,笑容滿面,「我才兼了右武侯衛軍務,無暇分身,通商府這頭,便顧不得了,偏勞王少尹」

權策點點頭,報之以微笑,「軍務卻是要緊,我才盤查了虞山軍的賬務,過段時日,要在南衙十六衛鋪開,少監早做準備」

張昌宗的蓮花笑容,登時僵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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