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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 南衙南衙(十六)

「主人,崇敏郎君,是不是還小了些?」

武崇敏大踏步遠走,消失在煙波浩淼的長堤盡頭。

權策在窗前站立許久,神情變幻,周身籠罩著沉郁之氣。

「十七了,不小了」權策長聲嘆息,似是在回答姚佾,又似乎是在對著虛空回話。

他艱難地說服自己,武崇敏是皇家子,若是不想做個浪蕩子米蟲,十七歲便不應當再懵懂,也該領略真正的斗爭風雨,並參與其中,獨力承當變故,養成決斷魄力,而不是遇事便向他抱委屈哭鼻子。

武崇敏辭去廬陵王府長史,用的理由是母親蹤跡全無,為人子者,無法安心。

這不是武崇敏真正的心聲,但卻是權策的。

芮萊離去已有六年,崇敏歷任要沖職位,屢有大功加身,在朝嶄露頭角,崇行繼承了他父親的衣缽,也得以發揮理財專長,性子雖懶散,但掌管少府監對外巨量采買,役使外藩萬邦,為天朝勞力,甚少出差錯。

瞧著都是有出息的。

兩人年歲越來越大,權策心頭卻越發沒底,一股沖動越來越強烈,總想著能帶著崇敏、崇行,到她墓前,以子嗣身份,焚香祭拜,也讓芮萊看一看,他為她教養的兩個孩兒,到底,合不合她心意?

尤其是在這個關頭,他一時自負,為武崇敏定下的姻緣,以破裂倉皇告終,滿腔自責彷徨,無以言表。

「主人,您也不比崇敏郎君大多少,偏老氣橫秋」姚佾敏感覺察到了什麼,自後頭伸手環住他的腰肢,語調輕松,試圖活躍一下僵硬的氣氛。

「啪嗒」一滴水珠落在姚佾的手背上。

微微溫熱,幽幽冰涼。

姚佾心中劇烈一抖,震驚不已。

她對權策的印象,在東征契丹之戰中已然定格,中軍帳嬉笑怒罵,揮手間將安撫副使姚鑄斬首,逼迫河內王武懿宗自領二十軍棍,處斷外藩,布局成牢,恩威如獄,輿圖之上,強勢大藩如後突厥和鐵勒九姓,也只能任他宰割。

何曾想,竟也會有獨自向隅,默默垂淚之時。

姚佾抿抿嘴唇,緊了緊手臂,假裝未覺,「主人,有太原方面的書信傳來,您可要看看?」

權策收拾情懷,他大局未定,遠未到纏綿兒女私情之時,還須力向前,終有一日,他能讓芮萊光明正大,恢復自家姓名。

在姚佾面前,他也無須遮掩,隨意轉身,舉手要擦臉,姚佾卻搶先一步,雙手捧著他的臉頰,用拇指肚為他細細拭去淚痕。

權策自失一笑,面目恢復灑然從容。

姚佾沒有多言,轉身就去桌案上,取了信件捧給他。

權策凝神注目,看完之後,沉吟踱步片刻,驀地轉身,眼中泛著森然精光,「回信給他們,莫驚莫擾,半渡而擊」

姚佾微愕,疑惑出言道,「主人,東宮派出大隊人馬覬覦太原王氏,圖謀尚且不明朗,也不知會如何動作,若不提前阻斷,怕會有猝不及防之憂」

「不必憂心」權策為她理了理鬢邊發絲,挑了挑眉,嘴角輕笑,「並州,並不是東宮的地盤,即便他們有心在當地撒野,也難以得逞」

姚佾低眉順目,不再多言。

並州大都督是來沖,昔日權策為震懾後突厥,安心征伐契丹,在北塞陳兵十萬,四位邊塞都督令狐倫、來沖、盧炯和韓齋會師雲州,戰後令狐倫、韓齋仍舊戍守北疆,盧炯南下為蘇州刺史,來沖去了河北道,做了並州大都督。

「主人,主人,南陽王府來報,永泰郡主將要臨盆」權祥慌慌張張在門外通稟。

權策一震,趕忙快步走出,「母親和雲曦那邊,可稟報了?」

「稟報了,公主和郡主同乘,一道去了南陽王府關照,小郎君交給芙蕖夫人看顧」權祥甩了甩額頭汗漬。

「那便好」權策松了口氣,自從雲曦安然分娩個大胖小子,母親義陽公主便對他提點的有悖傳統的作法大為支持,前兩日親自去了南陽王府,好一番張羅,將永泰郡主從苦海之中解救出來,有她在場,想來應當無事。

南陽王府,車馬如簇。

來的大多是皇族各家的女眷,義陽公主和雲曦是最先得到消息趕來的,其後高安公主府的長媳李笳和千金公主也到了,還有武家的一干王妃公主,群雌粥粥。

太平公主身份不同,打發了身邊的香奴前來問安。

未幾,東宮太子妃韋氏、太子側妃董氏聯袂而來,畢竟是皇太子李顯的嫡長女,產關對此時女人而言,形同鬼門關,也是一樁大事。

也有不多的男客,卻不是皇族中人,都是武延基在領軍衛的部將,李笊也在,他辭了殿中監,武後賜任右領軍衛大將軍,是領軍衛的二號人物。

武延基帶著通天宮左史、四弟武延安待客,他的同胞兄弟,也只有他還能上得台面,顯得頗為冷清。

武家、李家的男丁,一個都未曾露面,直到權策出現。

「無須多禮」權策擺手制止眾人拜見,轉向武延基,「情形如何?可預備妥當?」

「全賴義陽姑母主持,都以預備妥當」武延基面上百感交集,仍有些緊張,急切中又恢復了舊日稱呼,「大兄日理萬機,能特意來此,延基銘感五內」

「休要說道這些,只要永泰無事便好」權策嘿然一笑,不與他計較。

自打與父親武承嗣鬧翻,武延基的性子就有些孤拐,心思也敏感,生怕旁人說他攀附誰,能保持距離的,便不肯靠近。

李笊湊了過來,雙手合十,模樣甚是虔誠,「諸天神佛,定要保佑郡主平安產子,還我軍大將軍,我是實在吃不住勁兒了」

武延基初還有些感動,听到後頭,啞然慚愧,他疏于軍務,又听了權策的勸說,沒有辭任,千鈞重擔,都放在剛剛以文轉武的李笊肩上,委實有些不厚道。

「咿呀……」一聲響亮的啼哭傳出,一個侍女自後院沖了出來,「恭喜主人,賀喜主人,郡主誕下小娘子,母女均安」

「甚好,甚好,我等這一輩兒,盡生些小郎君,可算盼來個小娘子,大喜啊,哈哈哈」權策仰天大笑,嗓門洪亮,聲振屋瓦,將新生兒的啼哭聲都蓋了過去。

有他帶頭,眾人都是善禱善祝,說得好听話,武延基笑得合不攏嘴。

草草慶賀一番,眾人相繼散去,這個時節,四下紛亂,委實不是留客之時。

權策要留下接母親和妻子,緩行一步。

後院女眷一同出來,見到權策在等候,都是連聲恭維義陽公主,連韋氏也捧了幾句。

「大郎,你有心了,深秋露涼,穿戴厚實些,莫要染了風寒」韋氏在權策面前駐足良久,說了這麼一句話。

「多謝殿下關懷,臣體格尚好」權策從容以應。

「這便是大名鼎鼎的權郎君,妾身頭一遭見呢」太子側妃董氏伸手牽住權策的手,豐腴的臉頰上笑語嫣然,杏眼帶著歡喜歡,「能干有才又孝順,有子如此,義陽姐姐真真好福氣呢」

義陽公主連聲謙遜,面上的驕傲卻是遮掩不住。

韋氏卻不理這些,盯了董氏的手一眼,面上陰霾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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