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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金銀金銀(三)

宴會散去,武後單留下權策,到仙居殿問對。

武後微醺,霞飛雙頰,自顧自撇下外裳,側歪在坐榻上,招招手,「到朕跟前來」

權策听令上前,在坐榻邊緣跪坐。

武後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將頭放在他的腿上,「外藩齊聚,你召了沒廬氏協爾入京,又對鐵勒九姓語出敲打,似是有所運籌?方略如何,說來給朕听听」

「臣以為,大周對待外藩,手法僅存兩極,或兵戎相見,或寬厚施恩,無法有效羈縻,致使外藩苟免而不懷仁,貌恭而心不服,心存僥幸,動輒侵擾,兵事不利,或轉而獻降,或遠遁而去,代價甚微」權策也喝了些酒,膽子大了些,伸出手,為她揉額角,「劍南道的經濟戰收效,令臣豁然開朗,西域諸國物產特異,仰賴天朝采買,吐蕃、突厥、鐵勒等偏處一隅,不止糧食,便是鹽茶等物,也須天朝供給,以此為利器,可收約束之效」

「此話不假,你的經濟戰,已經兩度奏效,買空吐蕃高原,分化高原部落,斷論欽陵糧道,使其不敗而敗,又迫使論欽陵吐出吐谷渾,功勞非小」武後闔上雙目,身子蜷了蜷,「眼下外貿事權三分,地官衙門分設各地的市舶司,太府寺的市易署,還有鴻臚寺驛館行商司,雖權責各有側重,終究分散,難成合力,不妨合並,你且擬定個條陳,朕親自審定」

「是,陛下」權策正有此意,卻不便說出,否則有攬權嫌疑,武後意識到這里,最好不過。

武後沉默了一會兒,又蹙起了眉頭,「若是再對吐蕃使出經濟戰手段,論欽陵可會狗急跳牆?」

權策搖搖頭,「陛下,臣以為,天朝為上國,對待藩屬當有所區別,使多數國家區別于少數國家,使藩屬國內的多數勢力,與少數勢力相區隔,以此制造政治孤立壓力,攪動藩屬內外格局,使心懷鬼胎,膽敢妄動者,付出代價」

武後思量片刻,歪著頭在權策腿上蹭了下,「想法倒是極好,但若無妥當事由,難以施展,你可有籌劃?」

「陛下,南陽王有意重募領軍衛,臣以為,這是個好由頭,自藩屬募集勇士,可示恩榮,也可充實軍中人力,眾多藩屬之中,可有可無,可多可少,存乎一心」權策早有算計。

武後輕哼了聲,勉力支起身子,目視權策,「還當你當真為朕分憂,落到根子上,卻是露出狐狸尾巴,來給延基做說客的?」

權策赧然一笑,微微垂頭,也不做辯解,他給過武延基承諾,就一定要兌現。

武後晃了晃頭,抿了抿嘴,權策知機奉上一杯濃茶。

「罷了,你這份講情義,是你的軟肋,朕卻厭煩不起來」武後盤膝坐定,喝了一口茶,靜了靜心,「朕允了」

權策趕忙要拜謝,卻被武後拉住了,動不了,她伸出雙手,捧著權策的臉頰,眉梢眼角帶著絲絲笑意,「皇族之中,中用的委實不多,上天將你賜下,也是朕的福氣,雖說你不是朕的親外孫,但自太平那邊論起來,這關系,卻還要更近一層」

權策臉頰騰地漲紅。

武後感覺到掌心的熱度,哈哈朗聲大笑,捏著他的下巴晃了晃,站起身來,長嘆一聲,「與領軍衛相比,虞山軍在武攸寧手里全軍覆沒,更令朕心疼,兩載之功,毀于一旦,朕恨不能親手宰了他……」

權策起身跟在身後,像個土財主一般,「陛下,能用錢帛解決的問題,都不算問題,將作監正在革新火炮,澆鑄出來,威力更強,至于兵馬,再重訓便是」

武後一聲輕笑,的確,駱務整和薛崇胤押回來的第二波金銀,已經不是金塔銀塔所能描述,如果她一時興起,要用金子鋪滿這太初宮做地磚,鄭重怕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若有所思地看著權策,「你覺得,誰可重領此軍?」

權策沉默不語,他在軍中影響已是巨大,尤其是北衙,閻知微兵敗投降,武秉德卻被權策套上了收復吐谷渾的功勞光環,李多祚順勢將武秉德推向右羽林衛大將軍的職位,重組幕府,操作眼花繚亂,大部骨干,都是憲兵哨隊和藍纓軍出身的權策一系。

他可以插手領軍衛重訓,因為大將軍是武延基,卻不宜在新的虞山軍中插手過多。

「喲,可是曉得避嫌了」武後酒後作派,要爛漫一些,想到便說了出來,略帶著嘲諷之意,見權策躬身要請罪,又一次伸手拉住他,「此間只有你我,你只是提出建議,任用何人,決斷在朕,無須多想」

權策沉吟片刻,「陛下,臣以為,相王殿下合適」

武後大為驚愕,注目看他,嗤笑一聲,「你是在逗朕發笑麼?」

權策緘口,不做解釋。

武後凝眉,想了想,覺察出了權策隱晦的用意,李顯即將正位,短時間內凝聚起大勢,只靠武三思,無法制衡李唐積累已久,報復式反彈的磅礡力量,分化才是正道,李旦敗于兵事,武後又給他一個兵事平台,代表並未放棄他,他必然不敢懈怠,旁人也不敢輕忽,真正是一舉三得。

「哈哈哈」武後再度大笑出聲,雙手抱住權策的腦袋,用上了些力道,湊上朱唇,在他額頭上濃濃印了一記,「但見時光流似箭,豈知天道曲如弓,輪回好還,有趣,有趣至極」

笑聲漸歇,武後伸著手抹去權策額頭上的吻痕,面上掛了些許落寞,呢喃一聲,「這世間,畢竟還有真男兒」

返身便走,方向正是浴湯殿。

權策立在原地,沒有回頭,更不會跟去。

天空中紛紛揚揚,雪片飛舞。

太初宮門口,權策跨上玉逍遙,才來到神都苑大街上,便見有一人在路口等候,身上蓋滿了雪白的雪花,凍得發抖。

「下官姚崇,拜見權侍郎」姚崇聲音中帶著悲憤,躬身下拜之後,便立時直起身,目光炯炯地看著權策身後的綠衣女侍,與花奴並列,竟還混成了小頭目不成?

「姚侍郎,冒雪在此攔路,有何見教?」權策聲音冷硬,頗為強勢,沖姚佾使了個眼色,令她閉嘴。

姚崇的怒氣瞬間打落成冰點,哀求道,「權侍郎,下官無能,尚能效犬馬之力,還望您高抬貴手,放了小女……小女蒲柳之姿,不堪登大家之堂,辱沒了權侍郎,罪莫大焉……」

聲音帶著哭腔,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權策嘆口氣,轉身道,「姚佾,你听到了,非我不欲留你,實在是人言可畏,過個三五日,怕是欺男霸女的名聲便洗月兌不掉了,你若有份良心,便隨你父離去,如何?」

姚崇登時一愣。

姚佾嘟著嘴,瞪眼生悶氣,她在執行監視武崇望外室的行動中突發奇想,想要擅自行動,被降龍羅漢利索打昏,權策趕人,她死活不走,硬要留下來做個女侍。

眼下姚崇打上門來,權策看到了打發她的希望。

「父親,您回府將我那貼身丫鬟打扮打扮,安置在我的閣樓里,就當是我養著,我一年半載的,不回府」姚佾脆生生的聲音,著實嚇壞了兩個大男人。

權策驚詫莫名,姚崇也是目瞪口呆。

「這,可便宜麼?」姚崇這當爹的,似是有些弱氣。

「您還怕他苛待了我?」姚佾振振有詞,搖頭擺尾,很是有恃無恐的模樣。

姚崇深以為然點點頭,方才急怒攻心,想左了,權侍郎做大事的人,哪里會貪圖至此?

權策愣愣的瞧著父女兩人當著他的面,達成了禍害他的共識。

姚崇躬身行禮道別,二話不說,大模大樣地轉身走了。

「最薄不過春冰,最涼不過人心吶」權策捂住臉,頗感世情涼薄,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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