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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攘外安內(一)

雞鳴五更,天光破曉,義陽公主府,正堂上已經聚滿了人。

義陽公主和權毅上座,豫王李素節、高安公主、王勖等至親長輩在座,王暉、李、權竺、權籮這些小一輩的都在旁邊站著,表嫂李笳是長嫂,懷里還抱著將滿一歲的王曉,得了個圓凳落座,她卻是忙碌,一手哄著兒子,另一手還拉著芙蕖,芙蕖的面色委實算不得好看,寬解她的人不少,成親之前,權策也勸慰了良久,她仍是滿月復心事,心神不寧。

「听聞朝中財賦緊蹙,旁的且不說,雖然打眼,卻都是人情往來,咱家不好攔著,昨晚崇胤放的那許多焰火,可會招來朝臣物議?」李素節皺著眉頭,眼前又閃過昨晚的盛景,真如權策詞中所寫,東風夜放花千樹,整個義陽公主府在煙花籠罩之中達一個時辰之久, 黑夜空燦若星河,他親王之尊,也沒有見過這等絢爛盛景,這等天人般的視覺盛宴,拋費定也可觀得緊,加上親迎時門前的爆竹,怕不是一筆小數目。

「素節不必憂心」高安公主理直氣壯,「崇胤放焰火的拋費,太平殿下和定王殿下都是在御前請過旨意的,說是要由他們二位殿下承擔,陛下卻只是不允,發了少府內帑支應,哪里怪得著我們?」

李素節怔了一怔,頗為意外,論及親近,權策無論如何是比不得武延基和李仙蕙的,他們成婚,武後沒有親臨,賞賜也沒有權策得重,即便有外藩因素在,也是頗不尋常。

「話雖如此,焰火軍、軍器監終歸是國家公器,此舉確有些招搖了」王勖的稜角磨平之後,便不用再臥床養病,性情卻是大變,從蠢蠢欲動的極端,轉到了膽小怕事的另一個極端,與現在的權毅,頗有共同語言。

「唔,待會兒大郎來了,與他念叨念叨,或可找個什麼名義,貼補回去,早日消弭禍端」權毅附和道。

家中三個男人都是一樣的說辭,高安公主撇撇嘴,沒有再多說。

沒等多久,門外傳來腳步聲,眾人也都停了言語,看向門外,芙蕖最是緊張,雙手擰緊了手上的錦帕,雙腿都有些發軟,她倒不怕新夫人如何刻薄,如何折騰她,她都忍得,只怕新夫人不容,再不能近身伺候夫君,于她而言,無異于天塌地陷。

權策向來喜好素淡舒適的衣著,往日太平公主還可約束勉強于他,現在卻是不成了,只能由著他的性子,穿著一身淺藍棉衣,手中牽著他的新妻雲曦公主,似是為了與夫君搭配,穿了一襲淡紫色的襦裙,襯得她膚色雪白,如同牛乳一般,兩人款款行來,一個素雅俊逸,一個典雅大方,宛如一堆璧人,只是腳下蹣跚,微有幾分不良于行。

畢竟是外藩公主,堂上的長輩們都站起身來。

雲曦公主見狀,輕輕推開權策的手臂,俯首快走幾步,屈膝跪倒在地,「媳婦拜見父親、母親」

「好好,快些起來」義陽公主和權毅都有幾分愕然,此時風氣開放,禮制寬松,尤其是皇家,公主郡主甚至權貴人家的女兒下降,極少有人全禮,這雲曦公主身份尊貴,又不諳禮教,他們還想著如何圓過這個過場,卻不料她竟然大禮跪拜,一絲不苟。

雲曦反握住義陽公主的雙手,抿嘴燦爛一笑,搖搖頭,左顧右盼,臉頰沉了下去。

隨他們一同過來的權祥何等精乖,驚出一頭冷汗,立時反應過來,趕忙令侍女捧著漆盤茶杯上前。

雲曦面上的寒霜隱去,捧起茶杯,舉到頭頂,柔聲道,「父親,喝茶……母親,喝茶」

權毅和義陽公主各自接過茶杯,飲了一口,又賜予了喜封福袋,雲曦才在侍女攙扶下站起身。

權策引著她來到長輩面前,一一為她引見,雲曦依禮萬福,認認真真。

高安公主想得多了些,細細打量雲曦的眉眼面龐,卻只見到發自肺腑的恭敬和甜美的笑意,還有幾分雀躍之態,挽著權策的手臂,緊緊地,顯然是得了如意郎君,夫妻恩愛,並不覺得委屈,遂放下心思,歡喜不已。

見過長輩和兄嫂,權竺和權籮兩個小的,也來拜見嫂嫂,雲曦面上的笑意更是燦爛,在草原上,她是幼女,也是獨女,眼下卻有了弟弟,還有了妹妹,她印象中也不記得中原人對後輩有什麼禮節在,不免忘形,拍著胸脯爽朗道,「二弟、小妹,日後嫂嫂帶你們打獵去」

「咯咯咯」權籮脆聲笑出來,仰著臉看著豪邁的嫂嫂,覺得頗為可親,權竺模著後腦勺,有幾分尷尬。

「呵呵」一眾長輩也輕笑出聲。

雲曦臉頰微紅,四下里看看,問道,「芙蕖在哪里?不來敬我茶麼?」

芙蕖趕忙跑出來,伏地敬茶,臉上淚痕宛然,卻是松了口氣。

雲曦接過茶飲下,將她拉起來,也不問原因,大氣地道,「你莫要哭,日後我們倆一同伺候夫君,莫要讓他再為家事煩憂,可好?」

芙蕖又哭又笑,點頭不迭。

堂上一派和樂,義陽公主憐惜雲曦新瓜初破,開口道,「大郎,既是禮儀已畢,你且將雲曦送回縣公府休息,稍後再回來說話」

權策正待應下,雲曦卻又開口了,「母親,雲曦初來,不曉事理,此間管事何人,為何備辦不妥,險些壞我敬奉翁姑的大禮?」

「奴婢,奴婢不敢,奴婢有罪」公主府內管事正是曾在義陽公主身邊當大丫鬟的思琴,嫁給了府中商道掌櫃,在後院听差,聞言趕忙跪倒在地,求饒不停。

義陽公主微有些尷尬,權毅也皺起了眉頭,堂上一靜。

權策趕忙跨步上前,插言道,「雲曦,你想差了,思琴向來勤勉,此事與她沒有干礙,當是母親憐惜,不欲你行大禮,有意做此安排」

即便真是思琴行事疏漏,他也斷不會讓雲曦在婆媳初見的時候,就發作了婆母身邊得用的管事,此事與道理無關,唯人情所不能容。

本還擔心雲曦執拗,卻不料,她聞听此言,緊繃著的小臉兒,立時春風化雨,霜容解凍,白了權策一眼,看都沒看思琴,邁著小步子挨到義陽公主身邊,牽著她的衣角扭了扭身子,紅著臉頰輕聲說著悄悄話,「雲曦謝過母親體恤,夫君不是好人呢」

「呵呵」義陽公主輕聲笑了起來,她雖然沒有多少心計手段,但自幼見慣了宮中傾軋,雲曦的小心思一望可知,即便權策不開口,她也不會真的發作思琴,只是要借此昭示一下公主府少主母的威嚴罷了,有氣度又守禮數,有稜角卻又會討人歡心,眼前的雲曦,是她曾經渴望成為的樣子。

念及她小小年紀,離鄉背土,听聞為了權策,幾乎是孤身出嫁,義陽公主心中憐惜之意大盛,輕輕拍著她的手,溫聲道,「新婚夜母親不管,日後大郎若欺負了你,自有母親為你作主」

「主人,默啜可汗遞了拜帖求見」門房在外通傳。

堂上眾人神情各異,遞帖子求見,是對主家的極高尊重,以默啜可汗之尊,還是姻親的身份,本不用如此,但他卻做了,此舉怕還有為當日為難權策賠不是的意思在內。

默啜能做到這個地步,大抵還是為著一腔拳拳愛女之心。

權策深深吸了口氣,雲曦紅了眼圈。

「速開中門,迎接可汗」權毅看了看義陽公主,見她點頭,揚聲傳令。

可憐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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