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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四大天王(下八)

太初宮,麟趾殿。

「殿下,殿下,有大批兵馬往咱們這里來」高延福一步一撲跌,沖進正殿,跪伏在地,全身發抖。

皇嗣李旦坐在主位,滿面灰敗,聞言譏誚一笑,「三郎,計將安出?」

向來自詡英明神武的臨淄王李隆基這會兒縮著頭,像只鵪鶉,听到李旦的話,站起身,垂著頭,不敢吱聲。

李旦深深盯著他,嘆息不已,「三郎我兒,人上人的要義,不是壓人,而是容人,用人,大郎為我幕中詹事,悉心接納唯恐不及,何以倨傲示人?大郎何等人物,即便這一番謀算,你能得逞,可能防得住永遠不會在某處再遇到他?倨傲一時,後患無窮,何苦而為之?」

「此事,又有冠軍侯的干系?」旁邊的嫡長李成器失聲叫了出來,他實在是有了陰影,論心機,他都不是李隆基的對手,對于屢屢深遠布局,不動聲色,不帶煙火氣,便將李隆基打得灰頭土臉的權策,又是懼怕,又是崇拜。

「大郎遠在虞山,休得胡言」李旦呵斥了一聲,口中的話,卻是他自己也不信。

「父親,孩兒曾查探,事起之前,權策曾去安國寺上香,特意看了四大天王神像,必與他月兌不得干系……」李隆基卻不干了,定要將權策的仇恨夯實。

「住嘴」李旦厲聲怒吼,騰地站起身,「大郎是你表兄,若再讓本宮在你口中听到他大名,休怪本宮不給你留體面」

李隆基大受驚嚇,往後退了兩步,訥訥不敢言,突地福至心靈,眼楮大亮,「父親,若是您以胡作非為之罪懲戒孩兒,是否可令皇祖母消氣?」

李旦苦笑搖頭,他做兒子,與做父親一樣失敗,他並不懂母皇的心思,事已至此,無力回天,兵馬都要到家門口了,多做多錯,一動不如一靜,還是不要妄為為妙,免得又哪里觸怒母皇而不自知。

值此生死存亡之際,地位最低的李隆範也插了嘴,「父親,那白檀木分贈出去,是哪位朝臣的主意,若是將他交了出去,可會免掉些罪責?」

「無須我們交,他們也不會有好下場」李旦慵懶地向後靠著,無力地擺擺手,微闔雙目,等著那領兵將領前來。

門外傳來腳步聲,「老奴神都苑宮監、千牛統領楊思勖求見皇嗣殿下」

「太監請進」李旦揚聲開口,整了整衣冠,三個兒子都站在了他身邊。

「殿下,老奴奉旨,前來衛護麟趾殿及諸位殿下安全」楊思勖雙膝跪地,磕了個頭,恭恭敬敬地說道。

「太監請起,勞煩你了,既是奉旨,你盡可自專行事」李旦微微松口氣,格外好說話。

「多謝殿下」楊思勖躬躬身,就要退了出去。

「太監且慢」李隆基出聲攔阻,追問道,「不知原東宮衛率當調往何處?接管防務的,又是何方軍隊?」

楊思勖謙卑地躬身彎腰,口中卻帶著濃郁的血腥味,「原東宮衛率,成色駁雜,軍心渙散,有負君恩,官兵上下,一體發往安東都護府權瀧郎君帳下听令,接管麟趾殿防務的,是老奴管領的藍纓軍,殿下可還有疑問?」

「沒有了,你退下吧」李隆基擺擺手,皺了皺眉頭,眼前這老太監言行瞧不出錯處,卻總覺得對他似有敵意。

「藍纓軍,大郎演練,東征有功,煌煌鐵軍,為我警蹕,實在是母皇恩典」李旦口中稱頌,眼楮卻凌厲地掃了李隆基一眼。

李隆基低垂下頭,心中卻是飄去了長安,那里還有兩顆雷等待引爆。

權策,冠軍侯,你以為你贏了麼?

太平公主府,大排筵席,談笑有鴻儒,吟哦之聲不停。

南來北往操著各地口音的舉子,都是座上嘉賓。

雖說離春闈還有兩月有余,又正值寒冬臘月,提早來到神都,四處干謁或備考游學的舉子,卻很是不少。

因為朝中紛爭突起,有那份閑心接納舉子行卷,或與舉子晤面的朝臣,寥寥無幾,內宮中的巾幗宰相上官婉兒地位超然,不受紛爭影響,外宅專門設了茶房,接納舉子拜訪參觀,行卷也都收下,直接送入宮中,備不住還能在皇帝陛下面前提早掛上號,引得眾多舉子趨之若鶩。

「母親,這是婉兒姐姐標記了的士子名單」武崇行神色愧疚,他受了繼母的指使,將上官婉兒審閱舉子行卷之後,特別標記的有才之士名單拿出宮來,他素來敬慕上官婉兒,不願做這種事,尤其是見婉兒姐姐連續苦苦熬夜閱覽行卷,更是覺得像是偷盜了婉兒姐姐的心血一般,上官婉兒對他毫不設防,這些名單就擱在他宮中的住處里,這份信任,越發令他煎熬。

太平公主伸手接過,輕哼了一聲,威嚴道,「你不是不願意麼?怎的又拿來了?」

武崇行吸了吸鼻子,臉上多了落寞之色,訥訥道,「權竺給我寫了信,他當了長安尉,戰戰兢兢,終日應對邪門歪道,手上都是血腥,一直以權家子逼迫自己,不想給大兄臉上抹黑,才熬了過來,崇行是武家子,也是母親的兒子,除了惹禍,沒有為家中做過什麼,心下難安」

他仰起頭,看著算不得慈和的太平公主,眼圈有些紅,「母親,兄長們都出仕了,權竺比我小,也去長安獨當一面,大兄沒有安排崇行,可是因崇行頑皮,大兄不喜?」

太平公主柔腸微動,撫了撫他的臉蛋,「你大兄,待你們兄弟,都是一樣的……」說了這一句,她已經說不下去,她看向正堂右側的那扇折窗,權策曾站在那里,說他不能容麟趾殿坐穩東宮。

權策每每掀起驚濤駭浪,都讓她的心神為之折腰,動蕩不休。

他的名字,已然帶著太多與生俱來的東西,總能輕易觸動衷腸。

「你大兄,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崇行要學著些,莫要多想,你大兄都會安排好的」太平公主柔柔地看著武崇行,難得對他輕聲曼語。

「嗯」武崇行重重的點頭。

「走吧,陪母親去見見這些舉子」太平公主打理了下披帛,昂起頭,向外走去,儀態萬方。

「拜見公主殿下」舉子們和應邀而來的文士躬身下拜。

「諸位請起,諸位都是名教高士,廟堂之選,今夜本宮略備薄酒,不以時日為休,只盼諸位盡興,如有文思偶來,留下佳句在此,本宮于願足矣……」太平公主舒展雙臂叫起,玉手擎杯,在嘉賓面前游走,華貴雍容之中,亦有親和。

眾人轟然相應,太平公主依著上官婉兒的標注,對有真本事、真才學的,加意籠絡,看似恬淡率性,其實忙得不可開交。

「殿下,大理寺卿敬暉求見」香奴匆匆趕來,附耳輕聲道。

「唔?」太平公主眉頭微蹙,敬暉連夜趕來,定是有異,尋了個托辭,便離了宴席。

「殿下,臣訊問白檀木一案,有人招供,駙馬都尉權毅,手中有一尊白檀木佛像,當如何區處,請殿下示下」敬暉氣喘吁吁,整潔的胡須都有些凌亂了。

「權毅?」太平公主听到這個名字便是一陣惡心,與武攸暨一樣,不是個真男人,定了定心神,掃了敬暉一眼,「既是有人揭發,你便去長安一趟,相機行事」

「是,臣正有此意,給事中萬國俊臨行之前,還曾揭發稱,長安留守府長史侯繆,手中也有白檀木佛像,頗為蹊蹺」敬暉點頭應命。

「長安留守府長史?長安尉?」太平公主心念電轉,放下了大半的心思。

她的眼楮穿過夜幕,望向南方虞山方向,豐潤紅唇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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