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三百九十章 四大天王(下四)

長壽二年臘月二十,江南道觀察使馮君衡,聯名江南道四十余名刺史都督,上奏彈劾廬陵王李顯,遠在藩地,常用昔年為帝時舊物,以黔州百姓為牲畜,販賣于土人,討好勾連番邦土王,懷不臣之心,指使黨羽肆虐刑罰,恣意殺戮,干擾天和,致使江南道天生異象,災禍頻仍,天怒人怨。

總之江南道各州各府,所有的罪孽,根源統統歸咎到了廬陵王李顯的頭上,江南道中,並不是沒有人反抗馮君衡的指鹿為馬,在他一封奏折,掀翻四名刺史之後,便再也無人心懷僥幸,紛紛簽字畫押。

除此之外,房州刺史王鶴齡單獨上了奏疏,彈劾了李顯一本,稱他心懷怨望,官方場合,常做抑郁之色,與神都勾連,節禮人情往來不論,近來房州城內,常有魏王府邸管事下人招搖過市,進出廬陵王府,毫不避忌。

奏疏清晨經通事舍人呈遞入鳳閣,極快在神都朝野傳遍,韋溫正在慢條斯理用早膳,驟然听聞這消息,如遭雷擊,牙齒顫顫,猛地一合,咬破了自己的腮幫子,啊呀慘叫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也不知是腮幫子的血,還是心頭的血。

「主人」眾多僕役紛紛涌上前,韋溫卻似發瘋了一般,拳打腳踢將人全部驅趕開。

披頭散發,顧不得更換衣裝,只著常服,趿拉著便鞋跑去馬廄里,騎上一匹駿馬,向梁王武三思的府邸狂奔而去。

「勞煩執事通傳,都水丞韋溫求見殿下」狼狽地滑落下馬,韋溫連滾帶爬爬上高高的台階,拉住個緇衣門房,連聲報名催促。

「殿下上午不見外客」門房拒絕了他,雙臂使力一搡,將他推倒在地。

「哦哦」韋溫如夢初醒,在周身上下模索,卻是忘了帶錢囊,穿的輕便,袖中腰間空無一物,扯下頸間懸掛的一個玉牌,此物是他幼年時得生母所賜,一直未敢離身,眼下卻顧不得了,「些許心意,執事拿去消遣,敢請移步,代為通傳一聲」

那門房眼饞地看了看玉牌,終是擋了開去,冷著臉拒絕,「殿下有吩咐,不見外客,官人請回」

「你個腌下賤的賊廝,我是韋溫,梁王座上客,休要在此饒舌」韋溫顧不得體面,月兌口怒罵幾聲髒話,強行要闖了進去。

宰相門房七品官,何況既是當朝宰相,又是堂堂親王,門房 哨一聲,拳頭如同雨點般打下,旁邊的護衛也上前幫忙,拳打腳踢,將韋溫打得鼻青臉腫,鮮血橫流,周身布滿了腳印。

「速速滾開,咱爺們不怕告訴你,殿下特別交代了,他不想見到你」門房松快了筋骨,還是有良心的,透了點兒消息給他。

韋溫在地上蠕動的動作頓時一停,全身冰涼,昏沉沉的腦子艱難地轉動,武三思為何突然拋棄盟約?是了,是因為武承嗣,馮君衡的奏疏之中,不止彈劾了廬陵王,也將武承嗣圈在了里頭,武三思一者見廬陵王敗象已露,二者見有利可圖,自然選擇袖手旁觀,不再摻和。

「呵呵呵,哈哈哈」韋溫像個痴傻兒一般,在梁王府門前的漢白玉地面上來回滾動,血跡斑斑,淒厲悲涼的尖笑聲,如同夜梟。

門房不緊不慢,應付這種人,他們都有經驗,陰測測地道,「你盡管撒潑,有這功夫,還不如多看幾眼家里人實在,再晚,可不一定能見得著了」

韋溫打了個哆嗦,一骨碌爬了起來,口中念叨著「外甥兒,外甥女兒」,爬上馬背,向北疾馳,朝神都苑趕去。

神都苑一切如常,並沒有兵馬官差封鎖,韋溫松了口氣,大踏步闖入廬陵王府中,在中庭院里,見到了神都苑宮監、千牛統領楊思勖。

「楊宮監此來,是抓人,還是抄家?」韋溫一顆心瞬間涼透,也不去想這兩項業務,哪一項都不是楊思勖單人匹馬可以完成的,徑直開口逼問。

楊思勖打量著他的淒慘形象,皺了皺眉,要真是抓人抄家,他哪里用得著在庭院里溜達,沒好氣地道,「韋監丞有那閑暇,還是入內安撫一下幾位貴人為好」

韋溫冷哼了一聲,快步入了正堂,就見李重潤與四個姐妹各自沉默跪坐著,李裹兒也埋著頭,不哭不鬧,室內灰暗無光,空氣仿佛凝固,令人揪心。

「嗚嗚嗚」韋溫一坐在地上,大聲嚎哭了起來。

李仙蕙見他灰頭土臉,一身血跡,還在這里號喪,兆頭實在不好,但韋溫怎的也是長輩,不好呵斥,揮手揚聲道,「來人,帶舅父下去洗漱更衣,找醫生來,給他看看」

韋溫卻不應,哭嚎著念叨,「舅父無能啊,朝中奸佞作祟,誣陷廬陵王,重臣見利忘義,畏縮不敢言,大事不妙矣」

他盡自悲痛欲絕,淒淒慘慘,正堂中的一男四女,臉色雖然黯然,卻無人像他那般沒出息,李裹兒最小,瞪圓了眼楮看他,臉上更多是怒氣,「是不是你哭了,父王就能無罪?」

「啊?自然不是」韋溫噎了一下。

「那你像個奴兒一般,在這里哭個甚?表忠心麼?既是父王大事不妙,不能給你加官進爵,你表忠心又有何用?」李裹兒言辭如刀。

「裹兒」李仙蕙輕叱一聲,卻是兩重聲音,門前閃出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形,正是權策,他還帶著武崇敏,楊思勖在後頭殷勤跟著。

李裹兒邁著小步子跑到權策面前,仰著頎長的脖頸,「權家表兄,為何你還敢來,不怕被連累麼?」

權策蹲,刮了刮她挺翹的鼻梁,溫聲道,「我與你兄約好了,今日要去悅來客棧听書,君子一諾千金,自然不可無故爽約」

李裹兒認真地看著他,小腦瓜里各種想法交織,一時之間詞窮,只能囁嚅道,「表兄是個好人」

「權師,可會有所干礙……」李重潤一直面無表情,靜待命數,此刻卻眼圈發紅。

「楚國公不必多言,大兄自有安排,悅來客棧定好了包間,可听書,可看角抵,難得大兄有閑暇,可莫要掃興」旁邊的武崇敏插了言,又做了自我介紹。

听聞眼前此人姓武,神情都復雜了起來,有幾分納罕,還有些戒備。

「若是準備妥當,這便起行?」權策也無意強作解釋,招呼著要走。

「表兄,仙蕙也有些悶了,可否帶上我們姐妹?」李仙蕙見了李裹兒無比期盼的眼神,終是忍不住開了口。

「當然可以」權策答應了,即便李仙蕙不開口,他也有意邀請她的。

「冠軍侯,權郎君……」韋溫破鑼一般的嗓音響起,大大敗壞了眾人興頭,權策側轉身,只看了他一眼,便令他瑟縮到了一邊,楊思勖上前,將韋溫按住,「冠軍侯且忙,這里有老奴處分」

權策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

南市,悅來客棧。

這里已經成了一個圖騰,生意火爆,卻不擴門面,不開分店,客流火爆,即便是邪門歪道的門派包廂,也坐滿了人,漸漸成了純預定模式,即時到店,那是絕對沒有座位的。

芙蕖在包廂中等著,與李重潤等人一一見禮之後,便偎在權策身邊,一同欣賞說書人的武俠小說,這一回,正好是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說得惟妙惟肖,活潑好動的李裹兒,也安安穩穩坐在坐榻上,听得目不轉楮。

到了午膳時候,移步到廊橋,一邊看著下方擂台上,各方英雄好漢斗毆搏擊,一邊用膳,倒是別具一格,李家的女兒,也沒有嬌弱的,連性子溫婉的李仙蕙,都看得津津有味。

權策微一沉吟,開口引著李重潤等人說話,問起了房州的地理人文,風土人情,還有當地大族士紳的情況,特意提點武崇敏要听仔細了。

武崇敏不明所以,但他信服權策慣了,當即端正了姿態,用上了心思,不時出聲發問,與李重潤聊得起性。

權策轉而對李仙蕙道,「不知你可識得南陽王武延基?」

「曾有一面之緣,南陽王為北都留守府長史,曾到府中,提走了大批屬官」李仙蕙有些奇怪,還是認真答了,她對武延基的印象,卻是不那麼好的。

權策仰起頭,慢條斯理地說起了武延基的事情,「延基,與我算得友人,雖為魏王嫡長子,卻為人儒雅方正,厭惡陰謀,一心遠離算計,卻難以如願,與親弟反目,分府出去獨立門戶……」

李仙蕙听著听著,初時有些懵懂,漸漸地,似是明白了些什麼,臉上笑容愈發明媚,眼底卻聚起層層哀戚。

午後又听了一段兒武俠,不只是李重潤起了興趣,李裹兒也听得入迷,還特意找那說書人要了名帖,說是得空了便安排人請他入府說書。

直到天色昏黃,權策才將他們送回廬陵王府。

「表兄,明日你還來麼?」李裹兒得了甜頭,仰著頭,眼巴巴的。

權策撫了撫她的滿頭青絲,柔聲道,「我有公務,明日要出京一趟,待我回來了,再來看你」

一句話出口,廬陵王府門前的幾人臉色都變得沉重起來。

武崇敏見狀,趕忙安撫,「大兄要去虞山的軍器監工場,耽擱不了多久」

準時出現在此地的楊思勖,听到了武崇敏的說辭,眼楮驀然大亮。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