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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難念的經(中)

神都,修義坊,李的宅邸。

書房中,李枯坐在桌案前,呆呆地望著上頭的兩封信函。

他的對面,坐著豫王一脈,他最為親信的兩個朝臣,鳳閣舍人張柬之與光祿寺本堂郎中桓彥範。

張柬之離了御史台,進入鳳閣中樞之地,品級未曾提高多少,從正六品到了正五品,實權地位卻不可同日而語,只是他付出的代價也很大,彈劾權策,在上官婉兒力保下高升,半只腳踩入朝爭,八方風雨涌來,每日里戰戰兢兢,稍有行差踏錯,便會得咎,甚至連他家中的奴僕蠅營狗苟,都會有人捅入朝堂,日子過得極其憋屈。

桓彥範曾是昔日許王府兵曹參軍,頗通兵事,長得也是粗獷,孔武有力,性情直率,年歲比張柬之小一些,也已年過不惑,宦海蹉跎,才從地方回朝任官,官位也是低微,光祿寺的郎中,比之于六部郎中還要低半級,他只是從六品,想到即將到任的上司光祿少卿鄭重,年歲不過二十有五,比他小了一輪還多,他便有些沉不住氣,「奉御,豫王身份有礙,我等勢單力薄,皇嗣與廬陵王道統昭然,眼下兩方都有拉攏親善之意,當妥善抉擇,以應天命,對抗武氏逆流」

李看了他一眼,沉吟不語,鬼都知道要妥善選擇,問題就是怎樣才算得妥善?

書房內靜了許久,張柬之突然問道,「奉御,冠軍侯鏖戰方歸,義陽公主府當有家宴接風?」

李思量了下,點點頭,「大郎深得宗族長輩寵愛,必不會委屈了他,即便他不願,自有親長張羅其事,許是就在這兩日」

「如此便好,我觀冠軍侯所得官職,與奉御所處窘境異曲同工,朝中必有人心存不良,有意挑起李氏內斗,奉御可借宴會,多與之交談,探听他的想法,以便周全行事」張柬之諱飾了一番,心存不良的,不是旁人,正是御座上的皇帝陛下無疑。

李心中想笑,繞了這麼大圈,可不是又回到了起點?面上卻是肅然,點頭答允。

桓彥範在旁,見事情有了眉目,放松下來,大發感慨,「論及軍功,能服我者,唯有冠軍侯一人,想他功勛累牘,卻難封數年之久,東征之勝,形同滅國,陛下卻只授他侯爵,武氏小兒蛇鼠一窩,酒囊飯袋,顏位居王爵者,成行成列,思來真真令人齒冷……」

「勿復多言」張柬之打斷了他,權策功在社稷他是承認的,政治上卻也不是潔白無瑕,他自己就是個再明顯不過的例子,只是這些話,沒必要說與桓彥範听。

李沖著桓彥範露出一個嘉許的笑意,「二位,這兩封信函,當如何回復,還須拿個章程出來」

張柬之一籌莫展,桓彥範咂模咂模嘴,一時也無良策。

李仰頭皺眉,韋後的信還好說,只是關照子女之類的客套話,雖有示好之意,卻並不急迫,加之路途遙遠,晚上一些回復,並無妨礙,但麟趾殿那邊,臨淄王李隆基發出的邀請,卻是直接逼到眼前的,無法拖延,他不能出宮,安排了舅家人代他交際,約定的時辰,就在明日晚間。

三人實在沒有應對之法,張柬之無奈,「若無妥當說辭,怕是只能去敷衍一番」

桓彥範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不妥當,房州雖遠,朝中姓韋的卻不老少,耳目聰明,那邊也不是和順的氣性,真要是有了誤解,怕會有無妄之災」

「舍此,為之奈何?」張柬之攤手。

桓彥範語塞,無言以對。

李听得不耐,擺擺手,「罷了罷了,先回帖子,允了這約定,能不能成行,只看天命了」

張柬之和桓彥範退去,書房內昏暗一片,只有一燈如豆。

燈影微微搖晃,一個黑衣人漸行漸近,李搓了搓下巴,「勞煩執事上復綠奴娘子,請她轉告大郎,若得其便,最好明晚安排接風之宴」

黑衣人身子一閃,沒了蹤跡。

李在書房里獨自坐了良久,嘴角的自嘲愈發濃厚,朝中安穩日子久了,他也曾經有過膨脹的時候,也想過弄假成真,獨樹一幟,權策不過一外姓皇親,能從者如雲,自成場面,他堂堂李氏苗裔,又為何不可?

今日面前出現兩把軟刀子,小小顛簸他們卻束手無策,只能坐視自己翻船,才讓他看清他和身邊人,到底有幾分斤兩。

「嘁,真真瘋了心了」

翌日天明,李才起身不久,高安公主府上的管事就上門送了請柬,今夜權策的接風宴由高安公主張羅。

李愣愣地看了看,張羅一場宴會,費時費力,也沒有連夜籌備的道理,即便強悍如權策,也不可能空口白牙想要改期,便能立時改期,顯然這是早就安排好的。

作為尚衣奉御,李的差事本就很輕省,張昌宗插手越權,幾乎包攬武後飲食起居,他就更沒事情做了,每日入宮點卯,盤桓片刻,就可以走人,正好可以去麟趾殿走一遭。

「拜見殿下」李彎腰躬身,言語謹慎,「太也不巧,李今早接到高安姑母帖子,要在今夜為大郎接風,命我前去赴宴,長輩之約,不敢推辭,只是辜負了臨淄王美意,不勝惶恐」

「堂兄外道了」李隆基九歲年紀,經歷了磋磨,小小人兒,已經磨去了輕狂,越發沉穩持重,先將李扶起,又還了個禮,「既是姑母宴請,自是不能推月兌,來日方長,你我血親,有的是機會親近」

「如此,李恭候殿下佳音」李听出他不肯撒手的意思,心中暗惱,面上卻是不顯,恭敬如常,「李告退」

李隆基點了點頭,邁步送他到門前,凡事都要有個比較,見了李的狀況,再想想李重潤,他要好得多了,至少有個臨淄王的爵位,體體面面的,能唬住不少人,這兩人卻連個爵位都沒有,堂堂皇家子孫,見了誰都要拱手見禮,也是可憐。

李隆基擺了擺頭,將這些私心雜念排除掉,臉色又陰沉了下來,高安公主大宴親友,為權策接風,卻連個帖子都沒有往麟趾殿送,是無心之失,是因麟趾殿一家人行止不便,還是,預示著什麼?

李隆基蹙了蹙眉,招呼隨身的親信小宦官,「去,探听一番,廬陵王府可曾接到高安公主府的晚宴邀請」

那宦官約莫有個八九歲,眉眼伶俐通透,看著機靈得緊,舉步便要疾趨而去。

「且慢」李隆基又叫住他,「要是廬陵王府接到了邀請,就放個消息到他們府中,就說冠軍侯的請柬都是昨日便送到的」

小宦官領了命,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跑遠。

若是旁人,在神都根系深厚,或者能明辨真偽,他還不敢弄這小手段假消息欺人,廬陵王府一男四女,年輕識淺,飄萍一般,兩眼一抹黑,這等小手段,夠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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