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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風雨歸人(下八)

滹沱河南堤,龍泉固。

依照李元素的指令,朔州刺史路敬淳帶領全家老小四十余口並親信十余人,星夜兼程,倉皇來到此處。

他抵達的時候,發現此地已有不少人,涇州刺史王、忻州都督盧霽、潞州長史曹曖、蔚州司馬匡時、山陰縣令朱理等人都已在他之前抵達,這些人有些是並州大都督府轄下,有的卻不是,只是歸屬廬陵王麾下的並州勢力集團,都听奉李元素的命令。

眾人都是輕車簡從,倉皇狼狽,相見之下,各自交換消息,商議分析,所謂事機不密的因果輪廓漸漸清晰,不免痛罵武後倒行逆施,詛咒武懿宗斷子絕孫,痛恨劉思禮貪生怕死。

天色漸漸昏黃,抵達此處的人越來越多,總計有二十五家,都是地方文武主官或佐貳官,頗有實權的人物,倉皇逃竄到此。

眾人沿著河堤扎下帳篷,湊在一處,抱團取暖,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山陰縣令朱理官位最為低微,卻是心思最細膩的,發覺不少蛛絲馬跡,當眾提出疑慮,涇州刺史王乃是鳳閣舍人王琚之兄,王琚歸附並州勢力集團,他沒少下游說功夫,平日里最是維護李元素權威,見不得有人質疑,兩人針鋒相對。

「此等要事,大都督應當親筆書信,派心月復傳達,傳信之人,我未曾見過,這字跡,也是不像……」

「急迫之下,大都督假手他人也是難免」

「只另有一事,我等之中,不少人並非並州大都督府轄下,大都督何故不以私信密記傳訊,而以都督大印取信于我等?」

「急迫之下,大都督怕是無暇區分那許多,一並用印罷了」

「諸君,最後一事,既是形勢危急,並州距此地不遠,何故我等齊至,而大都督家眷未到?即便大都督公而忘私,那並州軍中也有不少同道,為何也不見人影?」

一席話,說得眾人鴉雀無聲,王也無言以對。

路敬淳順著朱理的思路,越想越覺可疑,緩緩點頭道,「山陰縣所慮,似是有些道理,我等須做些防範」

話音未落,駿馬嘶鳴聲從遠處傳來。

「定是大都督到了,你們吶,杞人憂天,我等不日便要出了國境,幾成亡命之人,若是再不精誠團結,整日里疑神疑鬼,何處能容我等立足」王高高昂起頭,厲聲訓斥,繼而振臂號召,「諸君,且隨我去迎一迎大都督」

眾人紛紛應聲景從,邁步出帳。

路敬淳與朱理相對苦笑,只是出于一時謹慎,多說了幾句,倒是落下了罪過,當下也是起身,掀開帳幕,迎上前去。

天光昏暗,眾人招呼著燃起了火把,隱約看出來,來人的確是並州軍的裝束,眾人放下心來,身旁的家眷也都得了消息,呼兒喚女,呼啦啦湊上前,這些地方官們也不加管束,撫須含笑看著。

騎兵漸行漸近,距離不足五十步,卻絲毫沒有減速勒停的意思。

朱理戒心一直未去,見狀更是篤定,一個墊步爬上一座小丘,大聲吆喝,「敵襲,快跑,都快跑……呃呃……」

「嗖」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洞穿了他的脖頸。

「嗖嗖嗖」緊隨其後,羽箭鋪天蓋地,並州軍騎兵就在二十步開外回環往復,只管沒頭沒腦射箭,婦孺老小,都是箭下亡魂。

「啊呀呀」慘叫聲連片響起,他們聚集在河堤灘涂,前方是敵襲,後方是滔滔河水,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老母身上插滿了羽箭,自己的妻子抱著年幼的嫡子跳河而死,猶自不肯相信,「大都督,這是何故?大都督,你告訴屬下,這是何故……」

「噗……」一支箭穿胸而過,他的錐心之問,戛然而止。

翌日天明,滹沱河浪花翻涌,將灘涂沖刷洗淨,附近村民都是驚異,為何河水會是血紅色,到了捕撈打魚的時節,南堤的魚蝦,異常肥美。

神都洛陽,太初宮,重光門。

知天官侍郎事石抱忠、鳳閣舍人王琚被拖出重光門外,處以梟首之刑。

兩旁有朝官經過,只是冷眼旁觀,進入四月,劉思禮並州一案暴發,武懿宗和他的秋官衙門大發神威,朝中因故受到牽連,處以刑罰的,每日都有數人,神都內外,被流放貶謫的,更是多達數百上千。

劊子手掄起鬼頭刀,朝著王琚脖頸砍落,王琚已感受到冰寒之氣,閉緊了雙目,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中喃喃自語,「大兄誤我,大兄誤我」

等待許久的劇痛沒有來,王琚睜開眼一看,頓時明白了。

不只是那劊子手,四下里的人都靜寂下來,一動不動,河內王、秋官尚書武懿宗騎著一匹武後親賜的御馬,緩緩經過。

王琚一度想要叱罵幾句奸佞奸賊什麼的,留下點身後名聲,可終究沒有張開嘴,梟首雖說也是酷刑,卻只是一刀了結,想要再殘酷一點,讓他受活罪,空間還大著,他是真的怕。

王琚再次閉上了眼,一滴大大的淚珠落在斷頭台,摔成粉碎。

武懿宗一路清淨地回到府中,徑直去了書房,派去並州的緋袍官,秋官衙門比部司郎中王無縱,在等著他。

王無縱去並州公干半個多月,長久不見上司,行了跪拜大禮,將並州之行向他詳細稟報,「殿下,劉思禮所招供並州勢力,听上去唬人,卻不過是土雞瓦狗,屬下竊取大印,令其自相殘殺,得手二十五家,另有十一家官差一到,全數成擒,因並州局面動蕩,不得已用嚴刑峻法,逆臣及家眷脅從計有一千零四十五人,就地正法……」

「確認沒有漏網之魚?」武懿宗怡然自得,問得若有深意。

「這……許是有的」王無縱心思百轉,試探著道,「屬下再去與劉思禮驗證一番,並州一地,乃河東道要沖,理應善加調理,多一些可靠的人,才好安心」

武懿宗微閉著眼,輕輕點頭,王無縱心領神會,告退而去。

未幾,書房門再看,一個管事打扮的中年人閃身進來,他叫武忠,原本是魏王武承嗣的得力臂助,因武懿宗掀起風雲,耳目不濟,武承嗣便派他來襄助。

「殿下,韓咸有異動,他去了尚衣奉御李的府上」

「哼哼,反復無節之人,先隨權策,又從我,再去投靠李,一奴三姓,真真可恥可厭,莫要再搭理他,隨他去」

「是,殿下,另有散騎常侍韋溫這半月以來,多次去太平公主府上,太平公主閉門不納,他又轉而去義陽公主府拜訪多次,每次都攜帶重禮」

「哈哈哈」武懿宗張狂大笑,「本王攜陛下風雷行事,口含天憲,卻還有人痴心妄想,螳臂趟車,誰敢?誰能?」

「太平公主都不敢攔我,區區權策,又能如何?」

「魏王殿下令小的提醒殿下,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到巔峰收尾之時,越要仔細權策,此賊偏好後發制人,不可不慎」

武懿宗笑聲頓歇,眉目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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