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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卿卿性命(下一)

神都洛陽南郊,伊水河畔。

李昭德外城擴建功成,長夏門外延幾十里,伊水已經成了城內河,原來伊水畫舫所在的渡口附近,安置了大批遷入的民戶,搭建了大量民居,有的高大闊氣磚瓦鱗鱗,有的極其簡陋,只是用竹木捆綁起來,官府管束不及,處處凌亂不堪,靠水吃水,富裕些的,經營貨棧商行,沒有本錢的,便賣些力氣,捕魚、漿洗、渡船、拉縴,各樣生機都有人操持,雖然勞苦,卻是能換得個有衣穿有飯吃。

這片地界兒龍蛇混雜,居民之間相互不熟悉,往來都是生人,城中捕快和不良人鮮少光顧,不少撈偏門走夜路的,也樂于到這塊風水寶地尋模落腳之處,有的跑單幫,有的則是嘯聚一群,械斗黑吃黑時有發生,一代代弱肉強食,淘汰弱小,在此地立足的黑道幫派已非普通城狐社鼠,都是凶狠殘暴的亡命之徒,由此,城內的捕快由不願意來轉變為不敢來,南郊渡頭這一片,幾乎成了法外之地。

不知怎的,此事傳到了洛陽府衙司馬王祿耳中,專程問起,听到屬下支支吾吾奏報,頓時怒發沖冠,當場將茶杯擲到地上,摔成粉碎,他總管戎政緝盜,神都京城的地方武裝都在他掌握之中,寧靖地方有責,豈能容忍臥榻之側有他人酣睡?

「爾等混賬,豈不聞兵賊不兩立,從來都是賊子望官旗而逃,到你們這里,倒是新鮮,官兵捕快,食朝廷俸祿,竟對賊子畏如蛇蠍?」王祿當即令人將三班捕頭和分守南城的鋪兵校尉拿下,一並施以鞭笞之刑。

「通報右武侯衛,封閉南城各門,點齊兵馬捕快,本官要親自去會一會這南郊的牛鬼蛇神」王祿簽下公文,拋出案邊火簽,雷厲風行。

堂下捕快接令,健步如飛,狼奔豕突。

「司馬,可要向府尹大人稟報一聲?」見他怒氣稍歇,旁邊有個兩撇山羊胡的書吏湊了過來,小心地提議。

王祿陰著臉掃了他一眼,那書吏如同被針扎了一樣,縮了回去,心中暗怪自己多事,府尹孱弱怕事,司馬又是上頭有根腳的,作風強勢硬朗,刑獄司法鋪兵這一塊,經營得如同鐵桶一般,任誰也插不進手來,眼下突然暴起行動,矛頭直指南郊渡頭,指不定又是朝中哪位大人物要興風作浪。

「稟報司馬,南郊渡頭,各處城門坊門已經封閉,集結捕快四百,鋪兵千二百人,已就位渡頭附近,听候司馬鈞令」

王祿騎著高頭大馬,厲聲下令,「立即攻了進去,行跡可疑者、面目凶殘者、無家無業者、結群成伙者,一律先行拘捕,再做排查,有抗法不從者,就地格殺勿論」

振臂一呼,大批人馬揮舞著利刃涌入渡頭,厲聲吆喝著,要所有人抱頭蹲下,還在站立的,見人就抓,有那拿著簸箕漁網稍作抵抗的,雪亮橫刀一揮,頃刻間身首異處,伊水為之染紅。

一串串的人犯被一條長長的鐵鎖鏈捆綁在一起,在王祿的馬頭前經過,他看似隨意地挑了個人,用刀鞘抵住他脖頸,問道,「此地貧瘠,幾乎無利可圖,爾等在此嘯聚,定另有頭目豢養,招認出來,本官可從輕發落」

「官人饒命,官人饒命」那人嚇破了膽子,極力向後仰脖子,「我們是東門……」

話未說完,王祿已經激情燃燒,亢聲道,「好,令他帶路指證,去東門抓人,今日不將這些為非作歹的城狐社鼠一網打盡,本官決不收兵」

大批捕快鋪兵調轉方向,再次殺向東門。

那人對東門的門門道道竟是格外清楚,有他帶路,一抓一個準兒,有些躲在民宅中,有百姓掩護,也仍是被揪了出來,在東門掃蕩一番,抓捕了上百人的地痞流氓,且多是都是有罪案在身的。

王祿喜出望外,高興之下,又隨意提溜了個稍微白淨些的地痞盤問,「爾是何人?做過什麼惡事?休要隱瞞,須防著本官這雙招子不是瞎的」

「我,我叫常五,我是太初宮尚舍局直長,本奉命赴山南道采買禁宮所需柴薪,中途為奸人所擄,從人全數被害,遭強迫落草此地,官人,我苦哇,嗚嗚……」那地痞嗷嗷大哭,淚流滿面。

「宮中之人?」王祿神色一緊,當即揮手令人將他下巴卸掉,五花大綁。

他四下里看了一圈兒,冷聲道,「爾等記下,事涉宮闈,你們都是死有余辜,盼你們迷途知返,早早招供,戴罪立功,可免一死,若是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話音落,押解的捕快嗆啷啷拔刀,架在一眾地痞的脖頸上,冰寒刺骨。

腥臊味四起,尿了褲襠的不知凡幾。

「官人,官人饒命啊,我不是地痞,我是鳳閣舍人家中僕役,我不是地痞」有個地痞受不住這無聲的催命, 當一聲,趴倒在地,自承身份,哀哀求饒。

王祿高高挑起下巴,面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冷笑,「將他們全部押走,關入大牢,這個常五,還有這個鳳閣舍人家的僕役,乃是重犯,單獨看押,不得有誤」

洛陽府衙的監牢,比起麗景門制獄,要明亮幾分,不太潮濕,沒有多少異味,里頭的刑具,也沒有那麼多花樣。

權策初入此地,還有些不太適應,他是幾進宮的人了,都是入的制獄,本以為天下牢獄都是如此,卻不料,竟也有例外。

「權郎君,這人叫張財,自稱是鳳閣舍人張嘉福的家人」王祿迎上前來,揮手令人將重犯帶了上來。

「做得好,此番立下大功,你也該挪挪位子了」權策拍了拍他的肩頭,這人是婁師德夾袋中人,卻給自己辦差辦了好幾回了,也是有緣分,是個干練人物,提攜一二,也是為國舉才。

「下官謝過權郎君」王祿面上流出些喜色,殷勤地問道,「那個,自稱宮中直長的那位,您見不見」

在他的認知里,那個人才是重頭戲。

權策卻是搖頭,「不必了,我的從人知曉些事情,能助你詐出些內幕消息,這次,你真的是大功一件」

「哎,全賴權郎君提攜,下官告退」王祿不明就里,連連道謝,轉身出了囚室,關上了門。

「張財,知道為什麼要抓你麼?」權策淡淡笑道。

「不知」張財緊了緊嘴巴,惜字如金。

「我們要做同樣的事情,張嘉福要搶先,我怎能容他?」權策幽幽地道,「只要你將手頭已經聯絡好的人家交給我,我饒你不死」

張財似是微微泄了口氣,「都是給魏王做事,何必自相殘殺?您若是高抬貴手,我家舍人必有份人情送上」

「哼,倒是忠僕」權策冷聲一哼,「那你說說,你們聯絡的人家範圍,我不喜歡吃別人的剩飯」

張財猶豫了很久,權策擺擺手,獄卒拎著鐵鉤子上前來,嚇得他一跳,「敬忠坊兩條大街,東門菜市四條街,德業大街……」

「整條大街?你們也不挑人?」權策突然插話。

「對呀,拉人頭去宮門,人多就好,挑得什麼人?」張財月兌口而出,「還有康源大街……」

權策微微一笑,卻是不听了,緩緩踱步出了牢獄。

不挑揀身份,廣拉人頭,還要去宮門,萬民請命,這是武周革命前用過許多次的路數,武承嗣又拿出來用,他要做甚?皇嗣移宮,國本不穩,武氏主導朝政,佔盡上風,他還能作甚?

武承嗣,他要,奪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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