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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艱難皇嗣(三十四)

如意元年九月十五,望日大朝,武後齊集在京勛戚文武,並外藩使節,不理常務,令岑長倩宣讀權策、上官婉兒呈上的奏疏。

「……豫王遇刺一案,經查實,系吐蕃駐安戎城將軍芒松勾結利州刺史盧承謨所為,人證物證確鑿無誤……盧承謨畏懼獲罪,喪心病狂,將劍南道觀察使吉頊擄掠,全賴漢州刺史鮮于士簡明察暗訪,吉頊才得以獲救,盧承謨負隅頑抗,當場伏法……劍南道有刺史貪鄙成性,枉顧封疆大吏尊嚴,以官員之身營走私之事,益州刺史段綸,隆州刺史尹思貞等人為首,二人不服王法,悍然犯上,俱已伏誅,其余刺史亦有罪嫌,念其脅從,宜加申飭,以儆來者……」

「……吐蕃自佔有安戎城以來,氣焰囂張,妄自尊大,屢屢插手劍南道事務,意圖不軌,臣適逢其會,自不可坐視不理,賴吾皇洪福,松州都督韓咸、羌人土王拓跋司余、右玉鈐衛趙與歡、武秉德、張瑋等人並力,拔除奸凶,收復安戎城,拓土千里,全殲吐蕃凶頑四萬余,迫其城下會盟,得騾馬四萬余匹,方物數百車,吐蕃大相將于正旦日拜謁吾皇,苯教大巫師將隨行來京,為吾皇朝賀……」

「……臣于松州等地微服行走,見中華夷狄隔閡仍深,頗感心憂,地方官員不敢守法行事,往往有所屈縱,致使各族小民奸猾日甚,各逞機心,彼此為壑,長此以往,實有損陛下總掌天下生靈之威,亦有傷陛下懷柔四海各族之恩,今羌人為陛下有功之民,土王隨臣奉方物赴京朝拜,願陛下挾此良機,敕諭天下,治理四方唯條法律令是依,化育萬民唯允執厥中是守……唯陛下恩德廣布,終現天下一家,萬眾一心之盛景……」

岑長倩聲調朗朗,宰相氣度,毫無感情色彩,但落在大殿中,卻是每個字都劍氣縱橫,驚心動魄。

便是最挑剔的武承嗣,也不得不承認,權策的劍南道之行,做得不能更漂亮,文治武功,攘外安內,環環相扣,全都做得妥妥的,有罪的全都死了,一點都不用朝堂操心為難。

鬧出的動靜不算小,也不算太大,有人刺殺豫王,潑髒水試圖將龍椅上的武後算計進去,那自然不能是小動靜,有外患勾結內賊,再有說服力不過了,順帶著還從利州龍興之地提拔了個武家子弟出來立功。

無論是國事,家事,還是武後的私事,面面俱到,了結得漂漂亮亮。

「諸卿,如何?」武後鳳目一掃,睥睨四方,這是一種另類的揚眉吐氣,因豫王遇刺案件,朝中逆流涌起,雖不曾動搖她的權位根基,卻實打實令她遭了不少挫折。

「陛下聖明」這次是李昭德打頭,豆盧欽望跟上,朝臣一道呼啦啦跪了一地,將龍椅上金燦燦的武後,吹捧得賽過堯舜禹湯。

武承嗣慢條斯理跟著跪拜,嘴角很是不屑,這幫人要的也不是真相,要的是個台階和姿態,武後給了,給得合情合理無比縝密,他們就跪了。

過了良久,武後清冷地眼中泛起絲絲笑意,順過了一口氣,才開口叫起。

武後站起了身,向御座右手邊走了幾步,俯視著一班外藩使節,「朕的孫兒,權策的提議,百姓糾葛,一切以大周律法為基準處置,內外如一,你們可有異議?」

「此乃大大德政啊,陛下」率先涌出來的,是一群西域小國使節,他們與大周商賈往來密切,民間的矛盾糾紛撕扯得很是厲害,要是有個一致的標準約束著,那是再好不過,西突厥阿史那觳觫羅的使臣也跟著大聲附和。

「臣以為,若是突厥人入了大周國境,自要依大周律法」後突厥使臣骨力無語地瞪了這群沒臉沒皮的人一眼,弦外有音,要是大周的人進入突厥,那自然是突厥律法說了算。

「臣等附議」契丹、新羅、高麗還有倭國等國的使臣都贊同這個方案,到誰的地盤兒,誰家律法管用。

吐蕃使臣縮成一團,不敢開口,他得了邏些城傳來的消息,劍南道一處的動作,給吐蕃造成的損失極其慘重,死傷的丁口便罷了,被燒掉的存儲,破壞的草場,賠償的騾馬方物,讓吐蕃元氣大傷,這個當口兒,實在無力再招惹大周。

武後心下不豫,卻不好強求,這本也只是她的試探,深深地看了骨力一眼,揚聲道,「也罷,便依諸卿所奏,傳諭有司及地方州縣,在大周境內羈縻州府、都督府,以及安西、安東都護府內,軍民事務,一概依大周律令,不得擅自苟且行事」

「陛下聖明」外藩使節齊齊匍匐在地。

「右衛大將軍何在?」武後回到御座坐下。

殿內武將班匆匆走出一員武弁,身材魁首,雙眼明亮如星,「臣右衛大將軍泉獻誠听旨」

「權策和婉兒立下大功回朝,朕亦想念他們二人已久,令你即日奉千金公主前往長安,將他們迎回神都,務必隆重其事,禮遇功臣」武後叮囑再三,面上溫情閃爍,最長于察言觀色的武三思心中酸澀不已。

「臣遵旨」泉獻誠領旨退下。

雙曜城,東宮,皇嗣李旦的書房中。

李隆基面上一片慘然,「父親,孩兒查探過了,八月十五那晚,太初宮各門守正,沒有人獲罪受刑,這側面證明,那天的的確確沒有太監逃出宮去,一股腦逃出去十三個之多,更是絕無可能」

李旦身子抖了一抖,慘白的臉頰上沉痛之色密布,顧不得兒子在側,淚珠大顆大顆涌了出來。

「父親莫要憂傷,並不一定是兩位母妃遭難,上官婉兒不在宮中,謝瑤環管軍,不管雜事,宮中閹人女官傾軋慘烈,韋團兒是其中最為凶狠的,許是死的閹人多了些,無法交代,這才扯了個謊」李隆基趕忙勸慰,說些雜事扯開話題。

「嗚嗚嗚」不知哪一句又觸動了李旦的衷腸,他竟干脆以手捂臉,哭出聲來。

李隆基慌了手腳,一邊遞過濕帕,一邊道,「父親,今日朝中主角卻是那權策,劍南道之行,他里外都做得光彩,還請命統一諸藩屬法令,得了不少彩頭,皇祖母派出泉獻誠和千金公主去長安迎接他」

李旦停下哭聲,哆嗦著問,「誰?泉獻誠?」

李隆基茫然地點點頭。

李旦倒吸一口涼氣,如同被人抽走了脊梁骨,癱軟下來。

世人都曉得,泉獻誠是高麗大莫離支也就是丞相泉盛男的嫡長子,是武後最為器重的外藩將領之一,卻極少有人知道,泉獻誠早年入宮為侍衛,相貌好,騎射第一,高宗令其為太子李弘的侍衛,李弘猝死後,又被高宗派到立為太子的李賢身邊為侍衛,李賢被廢後,又為太子李顯的侍衛,李顯即位稱帝後才出宮為將,宮中人稱「從龍侍衛」。

派泉獻誠去迎奉權策?

母皇,你莫非要立個隔房外姓的黃口小兒為太子不成?

李旦佝僂著身子,劇烈咳嗽,以袖子遮掩口鼻,待取下時,上頭血跡宛然。

李隆基駭得魂飛魄散,趕忙上前扶住他,張口就要大聲喚人,李旦制止了他,陰著聲問道,「三郎,你不是說,宮外有人聯絡襄助我們,除去武延秀麼?進展如何?」

「父親,宮內外交通不易,且武延秀行事小心,暫時未有成型辦法」李隆基有些驚訝,嘔了一口血,李旦竟然更精神了許多。

「東宮敗類不勝枚舉,殺一二人,送出宮去,令宮外人等贈予武延秀,即便不取他性命,也要將他逐出東宮」李旦扯了扯嘴角,口中血腥味更濃。

李隆基猛地抬頭,幾乎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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