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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艱難皇嗣(十九)

利州刺史盧承謨听聞權策一行抵達劍閣縣,便召集州縣屬官,早早在利州城門口列隊迎接。

從日出等到日暮,沒有等到欽差一行,等來了趙與歡如狼似虎的兵馬,這伙人馬不像是大周欽差的護衛,更像是敵軍來攻城略地的。

「奉權郎君令,白澗折沖府果毅都尉薛大信謀逆犯上,行刺欽差,其屬下府兵八百余,負隅頑抗者三百余已臨陣斬殺,投降出首者一並捕拿,著利州衙署即行關押,不得有誤」

盧承謨面色不變,並不關心白澗折沖府,仿佛刺殺之事不值一提,追問道,「下官曉得了,敢問將軍,權郎君身在何處?西南士林仰慕權郎君大名已久,何其有幸,能一睹芳華」

趙與歡冷笑一聲,放下了重話,「刺殺之事,權郎君已奏疏朝廷,還請盧刺史小心在意,切莫輕忽,以免自誤」

「將軍恕罪,下官念著權郎君尊範,一時間忘了輕重緩急」盧承謨整了整表情,尷尬的笑意恰到好處一放即收,為難攤手,「只是將軍,不見欽差貴人下降,又是刑獄大事,下官,怕是難以從命」

「呵呵,好」趙與歡不怒反笑,「這劍南道地方,果真有種得緊」

「不敢當將軍贊譽,只是朝廷有制度在,下官不得不恪守而已」盧承謨臉色不復含笑,大義凜然。

趙與歡玩味問道,「言下之意,欽差不來,便無人能支使你們?」

盧承謨婉轉以對,外軟內硬,「若欽差當面,我等自當奉命行事」

「哈哈哈,爾等地方土狗,竟敢要挾我萬勝之軍」趙與歡怒發如狂,「左右傳令,將白澗折沖府府兵一並押至城門,悉數斬首,壘京觀,以儆效尤」

一排排府兵被推到城門前跪倒,手起刀落,血濺長空,利州城門前,化身屠宰場。

盧承謨等人眼睜睜看著,臉色晦暗難明,膽子小些的,兩股戰戰,濕了褲襠。

屠宰持續了半個多時辰。

趙與歡臉上的怒意早已消散無蹤,他所作所為越是高調,越是引人注意,便越好,敢死團三千人馬,在他身邊的,卻只有三分之一,其余的化整為零,散入劍南道各州。

西塞大戰,世人皆知右玉鈐衛老兵不死,卻不知他趙與歡的敢死團,並非是沖鋒陷陣的炮灰團,他們是斥候,為諜報偵察而生的,各地的折沖府、各州的刺史,都是他們查探的目標。

放飛的敢死團是權郎君的眼楮和耳朵,而他自己,便在這利州與盧承謨好生盤桓,作個明面上的靶子。

漢州,綿竹縣,城西二十里,有鹿堂山,此山山勢平緩,竹木蔥蘢,連石頭上都滿是女敕綠的苔蘚蕨草,四顧無路無徑,人跡罕至,清幽已極。

鹿堂山的深處,有一眼古泉,名曰玉妃泉,由山中地底流淌,沉靜千百年,不為人所知,相傳鹿堂山為古蜀國王妃玉妃出生地,玉妃出生後,因家貧,子女多,不堪其負,庶母棄之于山,有母鹿以乳哺育,飲用、沐浴山中泉水,冰肌玉膚明艷無匹,古蜀開明王納為玉妃,泉眼因此得名。

如今,這眼泉水廣為人知,卻更難以接近,因貢酒劍南燒春取水于此,漢州刺史鮮于士簡于鹿堂山唯一的進山小道上,設置了哨卡,四周也有燒春釀造商家的私人護衛巡弋,形同將玉妃泉轉為私有。

這商家來歷神秘,至今無人見過正經主家,卻財大氣粗,不止包下了鹿堂山,方圓數里地的田地林地也一並購下,卻並不仗勢欺人,修橋鋪路,憐貧惜弱的舉動很是不少,建了善堂義學,妥當人管著,不但鄉里之人,便是過路之人,也頗為感念。

權策帶著上官婉兒來到鹿堂山深處一處莊園,營建不事奢華,應景而作,頗有野趣,仰頭看了看門額,卻是光禿禿的。

此間管事權宥躬身束手相陪,他是權忠的堂弟,權家世僕,縱然遠在千里外主掌偌大產業,也不敢有一絲一毫逾越之舉,他並未住在莊園里,而是在善堂旁邊另行營造住所,每日里回家,都要先去善堂巡視一番,生怕主家的一番善意,為刁奴所趁,變成為害鄉里,給主家埋下禍患。

住在莊園里看家的,是祝三兩口子,權策一進門,便帶著一種丫鬟下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口中高呼拜見主人。

權策擺手叫他們都起來,讓下人各自做事,留下了祝家一家人,到花廳說話。

落座之後,權策微微有些恍惚,當初與武延義纏斗,被人發現了祝平安的蛛絲馬跡,不得已將他們送出洛陽,算起來,已經有兩年多了,許是劍南道水土養人,祝三哥、祝三嫂都胖了些許,蹣跚學步的祝平安,已經六歲多了,個子竄了有一頭,壯壯實實,虎頭虎腦的,仰臉打量著權策,滿眼疑惑,卻是不認得人了。

權策面上露出笑意,模了模祝平安的腦袋瓜,「平安郎,個子長了,如何還像個小童?喚聲兄長來听听」

祝平安仰著臉笑,門牙不知怎的掉了一顆,臉頰有些黑,泛著些紅潤,看了看爹娘,見他們點頭允準,才憨憨的喚了聲「大兄」。

上官婉兒在側,見他憨實可愛,不由掩口而笑,祝平安自覺臊了面皮,皮猴一樣擰了擰身子,一溜煙兒跑掉了。

「咯咯咯」上官婉兒笑出聲來。

權策又過問了祝平安的飲食和開蒙,祝三哥面露難色,漲紅了臉說不出話,還是祝三嫂開口,「平安別的都好,能吃能睡,但學業上有些吃力,在義學,總是要挨先生責罵,比不得管事家中的孩兒,聰慧得緊」

權策蹙眉苦笑,「也罷,此事須勉強不得,只是卻不可驕縱寵溺,好歹是非,總要能分得清楚,德行也容不得走偏,要堂堂正正挺起腰桿才好,若是需要人手錢帛,盡可知會權宥」

祝三哥只曉得叩頭謝主人恩典,祝三嫂心思口齒都是伶俐的,「主人說的是,奴婢都分得清楚,便是主人垂憐,平安卻總是鄉下娃子,不好像大宅門里的小郎君那般享樂,盼他知恩圖報,日後好為主人效力」

待他們退下去,上官婉兒眨著會說話的眼楮,盯著權策看,那孩子討人喜歡是真,卻也不至于勞動權策這個做主人的,問及飲食,其中定有蹊蹺之處。

權策笑了笑,倒是不瞞她,「平安郎,乃是越王李貞的幼子,太宗親孫,李唐血胤,初時,我只是心懷愧疚,想為越王留下一條血脈,如今,他與我,命運相連」

上官婉兒心神大震,眼楮中難得現出可愛的訝異神采,素來曉得郎君善于布局,落子之時,棋盤已在局外,卻不料,這顆棋子,更是深不見底。

更令她驚心的,他竟然敢這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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