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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艱難皇嗣(十六)

兩日後,李素節醒來了。

掙扎著虛弱的身子,頭顱朝向南方,匍匐在地上,氣喘吁吁抬起頭,再叩下,謝過陛下救命之恩,簡單的儀式,足足做了有半柱香才完成。

權策卻在他眼中,看不到劫後余生的狂喜,有的只是苦苦的笑意,心中愈發篤定,這起遇刺案件,恐怕是他自己有意為之。

這是出戲,又不只是一出戲,因為戲中的主角,真的心存死志。

猜到了是一回事,做事查案又是另一回事,李素節是在澠池縣衙走訪時,一步出衙門口,便遇刺,權策下令將當日豫王府隨行護衛、豫王府內知曉豫王行程的幕僚,澠池縣衙一應官員吏目捕快人等,統統抓捕入獄,並未動用三木之刑,而是令這些人分批于日頭下曝曬,強制仰面睜眼,無人慘叫,但深沉痛苦的申吟和掙扎,更令這個小縣城不寒而栗。

如此酷刑之下,攀誣牽連的人不少,牢獄裝不下,便披枷帶鎖拴在大街上,蔚為壯觀,關于利州的線索,卻半點都沒有。

「舅舅,孩兒奉旨查探刺客一案,可有所提點」權策在床榻前,親手喂李素節服藥,李素節的精神已經大好,只是身體損耗過巨,還虛弱著,不能起身,需要靜攝一段時日,善加調養,宮中御醫完成使命,將這段時日的脈案、藥方、病征詳細記錄,已然回京復命。

李素節的臉上褶皺橫生,老了好些歲數,皺眉吞下苦藥,氣喘微微地道,「那人不姓武,線索全都掐斷了,一絲痕跡都無,大郎盡可放手去做」

權策默然片刻,輕聲道,「舅舅何苦?」

李素節眼中閃現出耀眼的光亮,「舅舅無用,只這一條命在,我兒有大本事,暌違三年,已然自成一派,朝中凶危,能護你一回,也算是舅舅為咱們家做些事情」

權策聞言,鼻頭酸澀,淚落潸然。

李素節說的家,肯定不是李家,而是他們姐弟三人組成的小家,他雖遠離神都,卻對朝中動向萬分關注,他很清楚,支撐這個小家的,是眼前的外甥權策,此時神都,李氏受創慘重,已成哀兵,武氏來勢洶洶,正是驕兵,權策回京,必遭兩面夾擊,苦心經營的超然地位難保,一旦入了局中,前途便不可測、不由己,因此,不惜殞身,也要將權策再次從神都拉出來。

「我兒莫哭」李素節費力伸手,顫抖著舉起,權策趕忙俯身,讓他模到自己的臉頰,李素節呵呵連聲,身體不支,「托我兒福緣,舅舅又活過來了,你有孝心,代我去城西羅漢堂還個心願吧」

安置李素節休息,權策與上官婉兒打了招呼,便自去了羅漢堂,這幾日權策心事重重忙于侍疾,非但未曾于她重溫鴛夢,平日里的軟語溫存都是不多,今日羅漢堂之行,不曉得李素節安排了什麼玄機,也婉拒了她隨行,上官婉兒的臉色頗是難看。

佛家有十八羅漢,耳熟能詳的降龍羅漢、伏虎羅漢,便是其中之二,其余坐鹿羅漢、騎象羅漢、舉缽羅漢、長眉羅漢、托塔羅漢等等,以形態各異而命名,不一而足。

權策眼前也有十八羅漢,只是他們沒有慈眉善目,只有利落精干,齊刷刷跪在權策面前,口中高呼,「拜見主人」

權策微驚,小心地朝外頭看了看,卻見這羅漢堂外,不知何時,已經沒了人跡,院落內外影影綽綽走動著不少灰衣漢子,顯然這十八人不是單打獨斗的,還有外圍人馬。

權策注視著他們,沒有開口,幾聲破風聲響起,絕地和綠奴的身形出現在他身邊。

為首的降龍羅漢眼中閃過一絲忌憚,看向細皮女敕肉的新主人,神情肅穆了幾分,抬頭解釋道,「主人莫要驚慌,我等都是江湖上漂泊的苦命人,蒙豫王解救豢養,到主人麾下听令」

權策嘴角掀起一抹笑意,眼中卻是凌厲,「刺客之事,你們定當知情,若你們告訴我,我便收下你們」

十八羅漢一齊抬頭盯著他,桀驁之意盡顯,以他們的能耐,為他驅馳都是看在豫王的恩情上,他竟還要考校為難?

再細品他的題目,十八人面面相覷,卻是陷入兩難,和盤托出,則違逆了舊主豫王,是為忘恩負義,一言不發,則見棄于新主人,是為不忠不誠。

這神都來的紈褲子,端的心機險惡。

權策玩味地看著他們糾結,施施然盤腿坐在明黃蒲團上,綠奴乖巧地上前為他揉按額頭,靜待他們做出抉擇。

時間靜靜流淌,佛堂里三束巨大的佛香相繼燃燒成灰。

靜默能殺人。

脾氣暴躁的伏虎羅漢,臉紅耳赤,全身骨骼 啪作響,膝蓋下跪的地方平地生出了凹陷,幾乎到了忍耐極限。

坐鹿羅漢膝行上前幾步,硬著頭皮道,「主人為豫王血親,我等只是主人下屬,親疏有別,豫王不提,屬下等亦不敢說,以免陷主人于不孝,陷豫王于不慈」

「呵呵」權策輕笑一聲,繼而哈哈大笑,拍拍絕地的肩頭,「他叫絕地,日後,爾等听他令行事」

十八羅漢氣勢大沮,恭送權策離去,轉頭看絕地,卻又不那麼老實了。

何德何能,敢居我上?

權策自不關心絕地如何調理屬下,羅漢堂山門前,有兩行繁茂的菩提樹,綠樹濃陰,頗有氣象,然而令權策起了興趣的,卻是上面的果實,菩提果並不少見,然而多數是綠色的,形狀略長,此地的菩提果卻是圓潤,還帶有紅暈斑點,煞是可愛。

權策親自動手,折了兩枝,一枝送與小表妹玩耍,另一枝拿去向上官婉兒賠情。

上官婉兒卻不是好打發的,收了菩提果,仍舊立著眉眼,「菩提縱是大智慧,在婉兒眼中,終是一枝死物,不得大郎心意,便是桃李夭夭,又怎能動得我心?」

權策嘆口氣,月兌口吟道,「誤把菩提作紅豆,種來相思幾世同」

這卻是發自真心,他身處漩渦,步步驚心,本無福流連兒女情長,偏又招惹了這許多情意,兩難周全。

上官婉兒沉默下來,柔柔偎入他的懷中,悵然忘語。

李素節身體未愈,權策與上官婉兒在豫王府住了些時日,不經意得知,小表妹尚未得芳名,權策便越俎代庖,因李素節子女都從了李的王部,為她取名。

者,劍鞘最尾部的玉制裝飾物,寓意她應當是豫王府最後的孩兒。

李素節得知,老臉漲紅,說起來,這已經是權策第二遭提醒他,注意計劃生育。

如意元年七月初,豫王李素節身體大安,權策與上官婉兒自澠池西行,取道長安,南下劍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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