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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艱難皇嗣(八)

次日朝會上,出奇地寧靜。

右玉鈐衛大將軍侯思止與焰火軍都尉武延基聯名上奏,兩軍演訓已重開三月,為全演訓之效,請有司派員典掌協助,查漏補缺,以資顧問。

夏官尚書婁師德舉薦權策出新安縣巡察。

宰相岑長倩、武承嗣、蘇味道同時附議,地官尚書武攸緒、秋官尚書狄仁杰分別提議將募兵授餉、軍紀糾察之事同案執行。

武後詔準,遂成定案。

此議無分李家武家,眾多朝臣大員並力攜手,很有些和衷共濟,共同為朝廷效力的味道。

但卻也有人品咂出其中的凶險之意,司馬承禎連夜前往義陽公主府求見權策,卻得知權策已在一個時辰前出府,往新安縣去了。

司馬承禎心驚肉跳出了門,回頭再看權策的新居府邸,卻像是一張布滿尖牙利齒的血盆大口。

咬了咬牙,掉頭去了楚王李隆基府上。

「殿下,事態不妙,權郎君離京,避入新安縣不見人,範雲仙那邊以往與侯思止聯絡甚勤,這幾日竟也中斷了,派了幾波人都沒有回音」司馬承禎拉磨盤一樣在李隆基面前團團亂轉,渾然沒了一代道宗仙風道骨的派頭,「有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殿下怕是再去一遭義陽公主府為好」

李隆基沉著臉,不開口說話,臉上傷痕宛然,貼著藥膏,便是薛崇胤的手筆,他當眾折辱權策,挨了薛崇胤兩記拳頭,徹底將義陽公主府的喬遷喜宴,給攪和黃了。

「道長失態了,老夫不以為然」另一側,一個老者插言反對,正是逼迫權策行跪拜禮的那位,名叫裴匪躬,時任尚方監,官職不高,主管內府庫藏和內宮造作,是個類似于內務府總管的實權肥缺,站起身,聲如洪鐘,「權策目無尊卑,自知理虧,無顏見人,朝中高官或有惻隱之心,或為他蠱惑,助他離京,他去便去了,與我等有何干礙?侯思止酷吏出身,本就與我們不是一路人,斷了聯絡也好,待找到對景時候,自要讓他曉得,這里是誰家天下?」

司馬承禎氣得全身發抖,「裴監令,可是忘了權郎君嵩山之行?」

「哼,道長不愧是方外之人,看事情太也簡單」裴匪躬嘲諷道,「權策嵩山之行,于危難之際棄太平公主于不顧,待到木已成舟,才回返坐享其成,豈不證實其人狼子野心,正該趁他孱弱未成,盡早著手撲滅,絕不容姑息」

司馬承禎氣急攻心,幾乎瘋狂,跳著腳大罵,「混賬,當此之時,誰為敵誰為友?你能將這朝中官位一網打盡不成?皇嗣雖為共主,豈可無羽翼護持,太平公主大勢已去,再令權郎君寒心遠走,若大敵驟然發難,誰可為援手?」

將裴匪躬罵了個狗血淋頭,不敢再說話,司馬承禎又轉向李隆基,神情哀婉痛心,轟然跪地,「殿下素來英果,當知小不忍則亂大謀?」

李隆基臉色變幻良久,長長吁出一口氣,終要承認一個現實,便是身份貴重的一字親王,卻遠不能隨心所欲,該低頭,還是要低頭,胡亂扯了個借口,「早听聞義陽姑母幼時友愛,在宮中時多番關照父親,正該去拜見」

司馬承禎松了口氣。

「啊呀呀,快跑……」

「走水了,驚馬了……」

「唏律律……」

「乒乒乓乓」

「救火啊」

外間突地騷亂大作,人喊馬嘶,慘叫聲震天,還有人敲盆打桶,四處打水救火。

李隆基心中本就憋屈,听到府中大亂,登時暴怒,快步沖到門口,厲聲呵斥,「走水了便救火,誰再亂喊亂叫,家法伺候」

他在府中積威深重,混亂頓時止住,只有被火燒傷的僕役哼哼有聲,府邸東北角火舌飛舞,飛快向四周蔓延,染紅了半邊天。

「殿下,府中馬廄起火,火勢猛烈,將宅邸四周的民宅全都引燃了,馬廄中的馬匹受驚,四處奔逃,火燒死,馬踩死不少平民」府中的管事急慌慌前來稟報,他的眉毛頭發都被火燎了,身上有大片大片的髒污,形容狼狽。

「速速救火,報官」李隆基心頭一緊,這火太蹊蹺了,楚王府興建較晚,無法在一個坊市里建成,橫跨兩個坊市,門臉在貴人聚居的清化坊,馬廄卻遙遙甩了出去,緊挨著一片貧民區,火燒馬踩,不知會有多少冤魂殞命。

司馬承禎在後,听了管事的奏報,看著窗外紅彤彤的天際,一陣陣無力。

晚矣。

裴匪躬在後頭,恨恨地跺跺腳,「這必是權策那廝的奸謀,我這便設法入宮謁見皇嗣」

司馬承禎听得一陣陣腦仁疼痛,「非常時期,務必小心從事,皇嗣那里人多眼雜,不宜過多攪擾,極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道長多心了,我自有處斷」裴匪躬冷聲打斷,不听他提點,與李隆基行禮道別,拎著衣擺,快步跑了出去。

南市,李隆基的外祖母,皇嗣德妃的生母龐氏,乘著馬車轉入她慣熟的專營名貴奢侈物品的街道,身邊幾個年輕婦人,都是些官員家的家眷,整日里陪著她四處逛悠,間或為她付賬,說話都好听著,哄得她開懷不已。

這條街上的店面都有些檔次,知道尊卑,除了那家紫檀家具不識趣之外,旁的店家,待她無不是捧著哄著,時不時就有人免了賬單,得了不少便宜,她有些上癮了,每日里不來轉上幾遭,便渾身難受。

「老太太,這綢緞可是華美,混織了羊絨,染色也是沉穩大氣的,又是絲滑爽利,又能貼身保暖,可不正適合老太太穿用麼?」

「嗯,收下收下」

「老太太,這羊毛毯可是波斯來的,金貴得緊,正襯著您老人家的身份」

「嗯,收下收下」

……

龐氏笑出一臉的褶子,見牙不見眼,馬車里都快要堆不下了,她愣是一文錢沒有往外掏,痛快得了不得。

轉悠到天色擦黑,車馬要轉道離開,卻走不動了,外頭堵著一大群商賈打扮的人,嚷嚷著要貨物錢。

馬車旁的護衛們連撞帶打,將這群人攔開,隔著車簾稟報了情形。

龐氏驕橫慣了,听了頓時不樂意了,眼見車中陪坐的婦人們臉上都有戲謔之意,老臉上更是過不去,冷哼一聲,「誰欠他家貨物錢?老身的東西要麼是後輩們買的,要麼是店家自送的,哪有欠錢事體?都是些腌的破落戶,趕走了算」

護衛們得令,更是膽氣壯,掄圓了胳膊,撈起趁手的家伙事兒,一路走一路暴打,硬生生打翻一路,龐氏的車馬順利月兌開重圍。

後面地上,卻有個身體弱點兒的商賈,口中流著黑血,氣息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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