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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千古艱難(下)

三月十五,望日月圓,太平公主府,大擺夜宴。

風波落定,太平公主首次公開現身人前。

她撒了不少帖子出去,來客如雲,花團錦簇。

上官婉兒和謝瑤環一並出宮赴宴,她們兩人雖說是宮中女官,自由度卻很大,置辦了外宅,出入衙署宮禁,不受約束,然而聯袂赴宴,卻是少見,不免讓人浮想聯翩,高居九五的女皇,也只有在女兒這里,才有絲絲人情味。

同樣是為了這場宴席,皇嗣李旦請旨出宮,卻遭武後駁回,李旦又請遣皇嗣妃劉氏代替自己出宮赴宴,卻觸怒了武後,將劉氏身邊伺候的宮人杖斃了幾個,以為警示。

今夜的太平公主光芒四射,頭戴鳳凰于飛金冠,身穿金色的曳地長袍,內里是大紅色襦裙,挽著水藍色的披帛,昂首挺胸,眉目清冷,自有一番雍容高貴氣派。

然而,相比起她的服飾,她手上牽著的人,更引人矚目,繁復的刺繡錦衣,金冠玉帶,即便微微躬著身,也比太平公主高出半個頭去。

權策。

太平公主與上官婉兒和謝瑤環親親熱熱打了招呼,先去年齒比她長的幾家勛貴席上致意,包括魏王武承嗣和梁王武三思,又去朝中重臣的席位流連了一番,岑長倩、李昭德都在,模稜兩可的蘇味道,卻回避了這個一團和氣的場合,最後是道教宗師司馬承禎,寒暄了幾句天象。

權策跟在後頭,不言不語,滿臉帶笑,十足是個溫厚純良的貴族子弟。

問候完畢,太平公主返回主位,權策跟隨上去,卻並不想與她同席,正在踟躕間,右邊下首的千金公主招呼他,「權郎君,到我這里坐,你該不會嫌棄我這破落戶吧」

權策連道不敢,邁步去了她的坐席。

這邊的小小互動,引來不少人側目,權策沉穩淡然,千金公主也只是笑語盈盈為他斟酒,看不出絲毫異樣,只能嘆息千金公主心腸狠毒,死了兒子還跟沒事兒人一般。

「主人,奴奴可是為你解了圍呢,當如何獎賞奴奴?」權策听著千金公主甜膩膩的話,只覺得周身冰冷,千金公主仇恨埋藏得很深,唯獨在自己面前不加掩飾,為了給孩兒復仇,不惜委身自己為奴,還不能拒絕她,拒絕了她,她便只有鋌而走險一條絕路。

「切莫如此稱呼」權策渾身不適,低聲勸說,「此事非朝夕之功,您且安坐等待,必有您樂見的那一日」

「奴奴自然曉得」千金公主笑吟吟,翻了個風情的白眼兒給他,「不信主人,還能信誰?」

嬌媚之態,渾然天成,權策固然知曉根底,也難以分辨真情還是假意,索性緘口不再說話。

「諸位,今夜月圓,佳期可待,我等躬逢盛世,安享太平,佛陀有來生今世之說,我等同生一代,也是一樁大大福緣」太平公主含笑舉杯,視線在武承嗣、武三思等人身上停留最久,「請諸位滿飲」

觥籌交錯,席間緩緩熱鬧起來,上官婉兒文采斐然,長袖善舞,是宴席高手,往往一言兩語便能引來哄笑附和,眾星捧月,謝瑤環卻是寧靜的性子,不善言辭,在上官婉兒身邊,時時為眾人矚目,很有些局促,不由抬眼望向權策,恰好與他的視線相交。

權策見她坐立不安的可憐情狀,大生不良之心,清淡的臉上突然眉目一緊,鼻子大皺,舌頭吐出來老長,嚇得謝瑤環輕輕呀了一聲。

「瑤環可是有話說?」不少人都听到了這聲輕叫,上官婉兒順勢將話題引到了她身上。

謝瑤環定了定神,再看權策一眼,卻見那人溫文爾雅,手中拈著小酒杯,儀態萬方,很是可惡。

「瑤環失禮了」謝瑤環強笑一聲,果斷將權策拉下水,「只是想起,有段日子沒有听到權郎君佳作,是以感慨」

不待上官婉兒開口,太平公主先出聲了,「也是,大郎,這段時日出了這許多事,本宮凡人,都頗有感慨,你這大才子,定有佳句」

權策也不推辭,站起身來,四下里拱手,「既是姨母如此說,權策便斗膽獻丑,我無全詩,僅有一句,獻與諸位」

話音落,便听到不少嘆氣聲,大周詩文鼎盛,寫詩作詞之士,為時人仰望,朝野推崇,權策偏不以為意,長久堅持一句句往外蹦的惡習,令人扼腕。

權策並不在意,幽幽吟來,「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滿座寂然。

「啪啪啪」武三思起身拍著巴掌,在空曠的宴會大廳中清晰入耳,緊接著掌聲雷動。

武三思一手執壺,一手拿著自己的酒杯,來到權策面前,「權郎君詩詞,總格外動人心腸,我敬你一杯」

「三思表兄且慢,容太平一同」太平公主拎著裙裾上前,「承嗣表兄,可否賞臉?」

「哈哈,敢不從命」武承嗣笑了一聲,腳步輕快。

「叮」四個酒杯踫到了一起。

天幕 黑,唯有一輪皎月,月光銀輝灑在他們的身上,格外聖潔。

不片刻,有浮雲游來,遮天蔽月,光芒全無,宴會廳只有蠟燭照明,仰脖一飲而盡的四人各回坐席,熱鬧卻並未比從前更多,客人們臉上堆起的笑意濃了些,卻顯得僵硬。

散場時分,權策陪同太平公主送客。

秋官尚書狄仁杰將他拉到一邊,匆忙道,「權郎君後生可畏,韋貫之我所設計,本意為你臂助,卻未派上用場,今尚在獄中,久拖不決,容易生變,權郎君早作打算,令光遠傳話與我便可」

上官婉兒走前,是帶著小怨氣的,她打了許多眼色,要借機幽會,權策只是不理,她也壓低聲音說了幾句悄悄話,卻不是花前月下,「大郎,韋團兒頑固不化,須得借機給她一個教訓才可」

旁邊的謝瑤環也在看他,待他看過來,又扭開臉給他後腦勺,似乎仍在氣惱他的戲弄,趁人不備,悄悄塞了個緞面小盒子給他。

司馬承禎年歲已大,留宿在太平公主府,倚老賣老令權策攙扶,在客院門前,意味深長道,「皇嗣有所不便,還請權郎君多念上天好生之德」

權策心中嘿然,上官婉兒要韋貫之死,是為泄私憤,也是為樹恩威,李旦要韋貫之活,大抵是為了賣人情。

上官婉兒施壓韋團兒,是為了配合自己行事,那皇嗣李旦,又做了什麼?

權策臉色陰晴不定,心思卻不復以往。

「大郎在想甚?姨母給你另闢了個院子,且看你喜不喜歡」太平公主拉著他的胳膊,朝一處院落走。

「姨母恕罪,今夜里不能留宿」權策推辭,見太平公主神色不愉,趕忙解釋,「今日是權策生辰,母親交代,務必要在子時前回府」

太平公主如夢初醒,臉上閃過些尷尬,又交代了兩句,放了他回府。

「香奴,置辦一份賀禮,給義陽公主府送去」

「是,殿下」

「大郎近幾日,可有異常行蹤?」

「權郎君多在府中接待訪客,並無異常,只是,義陽公主府的管事權立,將未艾貨棧過到了小娘子的名下」

太平公主猛然轉身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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