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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了此殘局(下)

翌日,掌握了完整證據鏈條的大理寺少卿宋,下令傳喚河內王武懿宗、建昌王武攸寧府中管事,兩家王府均未曾理睬,宋親自率官差上門抓捕,卻被僕役阻攔,連大門都不能進入,兩廂發生肢體沖突。

洛陽司馬王祿率軍巡街,恰逢其會,下令府衙捕快和鋪兵分隔雙方,王府的奴才跋扈慣了,竟動手攻擊府衙兵馬,打傷數人,王祿怒而下令鎮壓,當場格殺兩家王府豪奴數十人,尸橫遍地,血流長街。

宋趁機領官差闖入,將藏身在王府大酒大肉的涉案管事拘捕,這個方正君子動了三昧真火,將重型枷鎖、腳鐐全給他們戴上,以長索系之,牽引在馬鞍上游街示眾。

兩家王府門口狼藉一片,武懿宗陰測測看著武攸寧,「我無用處,只做得個金吾將軍,不過是條看門狗,你先當宰相,又做羽林大將軍,卻原來,連個小小洛陽司馬都拿捏不定,嘖嘖……」

武攸寧被擠兌得滿面通紅,羞刀難入鞘,腦中一炸,發下紅漆火籌,令右羽林衛兵馬入城,統軍的羽林將軍野呼利,詰問傳令的中軍,討要調兵旨意或者夏官衙門揭帖,確認他兩樣都沒有,非但不遵令行事,反倒以假傳軍令,意圖不軌為由,將那中軍扣下。

武攸寧聞訊,急怒攻心,大叫一聲,跌下馬來,神志不清。

旁邊的武懿宗神情陰晦,看他掙扎了好半晌,才令從人將他扶起。

太初宮,韋團兒找了個機會,快步沖到雙曜城東宮,求見皇嗣李旦。

時值午時,皇嗣一家正在一道用膳,富貴人家少有這樣的福分,便是個七品八品的綠袍官,應酬來往都不會少,偏李旦一家不然,在宮中形同幽禁,李旦自己無權參與政事,他的兒子們也都在東宮讀書,少有外出機會,也正因此,他的子女之間相處和睦,手足情重。

听得通傳,李旦不敢怠慢,停杯放箸,匆匆到正殿與韋團兒會面。

「殿下……」韋團兒才張口,便見到一個小太監闖了進來,附耳對李旦說了幾句什麼,又躬身退了下去。

李旦苦笑一聲,「韋娘子,本宮剛得了消息,令兄怕是不好」

韋團兒一驚,盯著李旦的面皮,認真捕捉蛛絲馬跡,「我兄犯的何事?」

李旦眉峰之間的怒意一閃即逝,想起替他慘死的舒王李元名,心中只恨不得眼前這蛇蠍婦人與她兄長一道陪葬才好,面上卻是坦然平靜,「因坐下馬匹受驚狂奔,撞死平民,由秋官尚書狄仁杰親自下令收監」

「奔馬?我兄的馬乃是御賜,雷鳴天氣都不會受驚,如何會撞死人?」

「本宮不知詳情,只不過,令兄當日騎乘的,並非御馬,得了來中丞延請,趕路急迫,是以釀禍」

韋團兒頹然,卷入是非中,哪有道理好講,滿臉淚痕,往前一撲,撲到了李旦懷中,「請殿下看在團兒情分上,多多垂顧,我家,可就兄長這一條血脈,嗚嗚……」

李旦驚愕片刻,趕忙將她攙扶起,退開幾步,連聲安慰,只說是無心之失,應當罪不至死。

見他始終推諉,韋團兒漸漸止住哭泣,福了一福,「擾了殿下清淨,團兒有罪,團兒告退」

邁步出門,卻見到兩個衣飾華美的宮裝貴婦人,「團兒見過皇嗣妃、德妃」

兩人受了禮,早听聞她糾纏皇嗣的消息,積怨已久。

皇嗣妃劉氏只說了句,「韋娘子,還請自重」

德妃竇氏,卻要狠辣一些,令侍女捧來一個漆盒,「這是一盒守宮砂,還請韋娘子收下」

韋團兒臉色大變,直起身來,強笑道,「謝過德妃賞賜」

接過漆盒,反身便走,手指用力攥著堅硬的盒子,瑩白的手指變成紫紅,指甲縫中鮮血殷殷。

天授三年三月初十,非朔非望,武後傳制令,舉行大朝。

朝野四方,參與其中的,作壁上觀的,都曉得,春日這一場酷烈爭斗,大抵到了塵埃落定的時候。

君臣行禮既畢,也無人稟奏政事,武後也懶得繞彎子,令群臣進奏。

岑長倩入定,像是泥胎木塑。

御座左側的來俊臣搶在武承嗣前面出列,「臣彈劾監察御史來子……」

武承嗣腦子一嗡,陰著臉看著來俊臣嘴巴開合,等他退下,仍是毫不遲疑邁步出列,「臣彈劾大理少卿宋、洛陽司馬王祿,公然在郡王府邸興刀兵,形同謀逆」

「老臣反對」秋官尚書狄仁杰立刻接上茬,「宋少卿、王司馬不過是盡心履職,若無王府豪奴無法無天暴力抗法,何來刀兵?」

「不知狄尚書證據何在?為何王府護衛動武就是暴力抗法,官差動武便是盡心履職?」武懿宗站出來陰測測地反駁。

狄仁杰態度已經表完,不與他糾纏,冷哼一聲,返回坐榻坐定。

夏官尚書婁師德言辭凌厲,反手一擊,「臣彈劾左羽林衛大將軍武攸寧,無令旨即敢擅自調兵,堪稱喪心病狂」

「臣附議」

一聲朗朗,震得朝臣七葷八素。

這當先附議的竟然是定王武攸暨,武攸寧的親弟弟,開口附議之後,便退回朝班,沒有任何解釋。

又有不少朝臣相繼出列,打了一番嘴仗,爭執不下,甚至動起了手,武後厲聲訓斥,將他們趕出了朝堂,不欲再听亂七八糟的攻訐,直入主題,「宋卿,你徹查溫常杰案、未艾貨棧案,情形如何?」

宋穩穩當當出列,張口就是一連串彈劾。

「臣彈劾建昌王武攸寧,陰行險奸,謀陷太平公主,惡意制造殺官命案,行徑令人發指,臣有罪證如下……」

他的話音落地,不少人恍然,武攸暨附議婁師德,原因大抵在此,當哥哥的,竟然對弟妹耍起了陰謀,實在是不成體統。

「臣彈劾太僕寺卿杜沉、地官尚書武思文,二人朋比為奸,不知饜足,貪得無厭,中飽私囊,巧取豪奪,侵奪民間金銀,損傷朝廷財政,來子、溫常杰同罪,臣有證據如下……贓款一百一十萬貫,銀萬兩,金千兩……」

听到贓款的數目,武承嗣和來俊臣的臉同時結冰,看向武懿宗的眼神帶著刀子。

武懿宗錯愕良久,無奈一笑,嘆了口氣,他想說有人砸錢進來栽贓,但誰人肯信?

宋話鋒一轉,「臣彈劾太平公主,臣治獄斷案期間,屢屢派員橫加干預,令臣屬下行事艱難,辦差倍加艱辛」

「呵呵呵」武後笑出聲來,看著板著臉的宋,覺得也有幾分可愛,「宋卿所奏,諸卿意下如何?」

「臣附議」岑長倩這次沒有當木偶,第一個出列贊同。

蘇味道緊隨其後附議,其後附議之聲連成一片。

卻還有一些朝官左顧右盼,手足無措。

梁王武三思邁步來到殿中央,群臣豎起耳朵,等他如何反攻,卻不料,他是服軟來的,「臣附議,鐵證如山,臣無異議,唯攸寧親貴,又負傷在身,臣請陛下念其初犯,從輕發落」

武承嗣陰著臉,無視武懿宗征詢的神色,眼睜睜看著一眾傾向武家的朝官如同野鴨子一般,呼啦啦飛出來附議。

士氣可鼓不可泄,兵敗如山倒啊。

武三思盡收眼底,眉頭微微上揚,眸中笑意一閃而過。

「刑賞乃治國理政之要義,朕登基以來,有過必罰,有功必賞」武後站起身,邁步下了丹墀,來到大殿中央,群臣之間,「朕律令典章齊備,刀斧笞杖俱在,不怕有過之人太多,夙夜憂慮者,唯有功者不得賞,而傷忠義之心」

「陛下英明,陛下萬歲」朝臣俯伏跪地,歌功頌德。

武後舉起雙手,群臣鼓噪之聲立時消散。

「宋卿公正無私,執法公允,堪稱朝臣楷模,升秋官侍郎,掌大理寺事,賜郡公爵,願卿為我獬豸,調理獄訟,不留罪人,不生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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