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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太平之厄(下一)

天授三年二月初一,朔日大朝。

因明日便是二月二春耕節,朝中自武後以下,齊齊穿戴節慶禮服,更顯穆穆皇皇。

今日朝會事態頗多。

春官尚書王琰奏請再開貢舉春闈,檢拔俊才,為朝廷所用。

不料卻為御史中丞來俊臣反駁,出列歷陳反對意見,「陛下奄有四海,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海內俊彥皆蒙陛下雨露滋潤,況且陛下銳意革新,先定離任審計,再大擴西域之地,朝中政務繁劇,缺額眾多,貢舉之事,漸有入不敷出之嫌,且操持貢舉曠費時日,靡費公帑,何如陛下召集天下舉子赴神都,當朝策問,分三六九等,分別授以實職或試官,期年之後,考問作為,能者上,庸者下,有功者遷轉,有過者罷黜,豈非兩全其美?」

武後眼楮頓時發出亮光,任她手腕高超,精明強干,駕馭朝堂如在股掌,卻始終無法扭轉士心民心向唐,來俊臣這一招,卻是惠而不費,威嚴地輕嗯一聲,「來卿所議,諸卿有何見解?」

「臣附議」岑長倩的表態簡潔明了,在百官之首站了這麼久不搖不動,自不可能沒有這點眼色。

「臣等附議」政事堂眾宰相異口同聲。

朝臣班里,卻急壞了天官尚書史務滋,任官用人考核,都是天官衙門的職司,來俊臣輕飄飄一個餿主意,卻是將他的權力侵奪大半,由不得他不多想,是否與自己勘問銅匭,壓了他一頭有關系,朝中眾口一詞,他也不敢造次,只能找些邊角敲打一二,「陛下,臣也附議,然而天下經制官員自有定數,不當流濫,策問舉子仍有中或不中之別,與貢舉相差無二,還不如以貢舉定例,遴選文華俊才,以公正取信天下」

「史尚書怕是听岔了,經制官員自有定數,試用官員哪有定數可言?赴京策問的舉子無論高低,皆是陛下化育,何必強分高下?」來俊臣見他跳出來了,心中舒爽得很,「陛下,臣聞權郎君為鴻臚少卿之時,曾銳意刷新文風,杜絕紙面浮華,倡導不以詩文論英雄,他本人亦非進士舉子,卻是功在國家的實干之才,貢舉考試得人,又有何值得標榜之處?」

朝臣微微騷動,來俊臣言下之意,竟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來京舉子都可以越過龍門,步入官場,太過駭人听聞了些。

然而,來俊臣這番話,卻將權策丟出來當盾牌,若是來俊臣謀劃得逞,權策少不得背上污名。

侍御史葛繪當即越次出列,「陛下,臣以為來中丞所議有所偏頗,刷新文風,與反對貢舉不能混為一談,臣放浪無形,放棄殿試,曾屢遭權郎君指斥,來中丞銳意求新,意欲有所改良,臣樂見其成」

反手就將屎盆子給來俊臣扣了回去。

天官侍郎嚴善思也捋著白胡子離開坐榻,「陛下,貢舉也好,策問也罷,都是為陛下掄才,來中丞提出此議,想來籌劃周全,臣請加來中丞檢校春官侍郎職司,全盤謀劃其事,以策萬全」

貢舉司在他的轄下,來多少人收多少人的羞事,他是不想沾染的,自是樂不得在來俊臣的屎盆子上踩一腳,夯實在。

這時候,出來了個奇怪的人,麟台監宗秦客,「臣以為,葛御史、嚴侍郎所議甚是妥當,權郎君半身在野,刷新文風,乃是分所當為,改良掄才大典,卻是要來中丞這等在朝大員才可」

竟然是幫著權策說話的?

朝中有心人神色變動,不少人向著宰相班里的武三思看去,卻見其人保持著標志性的如沐春風笑臉,半點痕跡都不露。

「既是眾卿公推,來卿就莫要再推辭,加來俊臣檢校春官侍郎,主持策問大典」朝中勾心斗角,武後一眼便能看穿,挑挑嘴角,懶得理睬,讓馬兒跑,自然要給草吃,「令來子官復原品,調入御史台為監察御史」

來俊臣跪拜下去,謝恩領命,不算歡喜,卻也沒有愁苦,在別人看來,弄這樣一場策問儀式,是個污點,對他,卻是一樁在主子面前邀寵的籌碼,有武後在,他怕誰來?

何況他的主子並不止一人,視線朝宰相班第二位瞟了一眼,與武承嗣的目光一觸即分。

此事了結,署理鴻臚寺卿鄧懷玉稟奏了一樁喜事,突厥執失部、突騎施部酋長,並西突厥可汗阿史那斛瑟羅,請旨一同入神都進奉貢品,叩謝天朝恩德。

武後欣然詔準。

其後,夏官尚書婁師德、地官尚書武思文一同上奏,請右玉鈐衛施行募兵,發遣府兵,于軍府所在地征募兵員,由地官衙門征收兵役稅,撥轉夏官衙門,采買軍需軍器,發放餉銀,其所屬將佐委派,由右玉鈐衛報夏官衙門核準,將佐俸祿,仍由地官衙門如數核發。

「唔,也算得妥當」武後細細听了,將右玉鈐衛人財物條理分明,上下相維,權在中樞,「奏議雖好,重在施行,侯思止何在?」

「臣在」侯思止趕忙出列,神色振奮,他耳邊回蕩著沙吒符說過的話,主人謀事,從來要到最後才能見到全貌,到那時,局面已成高山滾石,無可阻擋,誠哉斯言。

「南衙府兵制度,傳承近百年,于朕,于你,于右玉鈐衛更易,你可曉得其中分量?」武後神情肅穆,深深看著侯思止。

「臣蒙陛下信重,粉身難報,定當恪守規程,規行矩步,一切以陛下,以朝廷為重,力操練,不辱使命」侯思止叩首三下,語調鏗鏘,做無人做過的事,開創一番事業,血性男兒,哪個不想?

「嗯,朕準奏,右玉鈐衛自今日起,不領府兵,不番上宿衛,專司演訓,為朕手中利劍」武後站起身,響亮宣布制令,「焰火軍自今日起,于千牛衛移出,滿編千人,由南陽王武延基統帶,兩軍一並駐扎于新安縣」

武後看著並排跪在地上侯思止和武延基,笑意幽幽深邃,「望卿等相互砥礪,莫要令朕失望」

散朝之後,侯思止連夜擬定了右玉鈐衛的上下將佐名錄,送往夏官衙門簽押。

婁師德未曾留難,兩日後便簽押用印,送往天官衙門會題。

天官衙門雖總管人事銓政,然而軍伍之中,話語權甚弱,向來只做橡皮圖章,以夏官衙門意見為準。

這次,卻是出了意外。

三日過去了,史務滋仍無簽押的意思。

五日後,侯思止上門拜訪,史務滋雲山霧罩說了一大通,仍是不肯簽押。

侯思止拱手告辭,史務滋說的話,他大部分都未曾听懂,但听懂了一句,「……上次老夫遭到難事,多虧權郎君周全,本不當再來滋擾,只是朝中風雲詭譎,形勢迫人,老夫也是無可奈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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