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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世家子弟(終)

大周帝國立國兩年,邊患一刻未曾停息過。

後突厥默啜可汗狼子野心,剛登上可汗大位,便屢屢發難,遭雲州都督令狐倫、涿州都督鄭重設下伏擊,損傷不小,加之內部不穩,不得不暫時縮回去,秋高馬肥的時節即將過去,凜冬將至,想來北塞邊境能安穩度過今年。

一波剛平,另一波又起,吐蕃大將勃論贊刃勾結西突厥貴族,突然擁立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子,驅逐大周支持的西突厥可汗阿史那斛瑟羅,將勢力範圍延伸到西域地界,里應外合,鯨吞安西都護府龜茲、焉耆、于闐、疏勒四鎮,殺戮大周官吏士民,危及西域商道,威脅隴右狹長的牧馬地帶,安西都護趙鎏收斂殘兵,退守天山東南的池,已成孤軍。

「諸卿,可有對策?」武後在丹陛之上煩躁地走來走去,以她的城府,些許邊患,本不當至此,只是這幾日恰逢女人不舒服的日子,格外易怒。

眾宰相交頭接耳片刻,達成了一致,一起拱著袖子出列,「當即刻發兵,還以顏色,斬斷吐蕃魔爪,將他們趕回高原」

群臣離席,俯伏一地,以山呼萬歲的方式,支持與吐蕃再次開戰。

相繼有大臣陳奏主張,還有武將請命出征,朝堂上下,雖說見解不同,卻殊途同歸,只剩下一個字,戰。

武後揚起衣袖,止住了滿朝文武的熱血沸騰,「傳旨,令右鷹揚衛大將軍,兼管右玉鈐衛大將軍王孝杰,為武威道行軍總管,左武衛大將軍阿史那忠節為副總管,領所轄軍府,擇日整軍西征,發北衙千騎重騎兵全軍,羽林萬人隨行,軍餉民夫,各有司務必妥善支應,貽誤軍機者,從重論罪」

眾文武臣僚呼啦啦跪了一地領命。

武後又問,「王卿,今當遠征,右玉鈐衛可有托付?」

王孝杰是員悍將,老于行伍,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是在行軍作戰途中,粗聲粗氣地回稟,「臣不曉得,右玉鈐衛非但府兵兵員不足,演訓也是廢弛,不堪大用,便是裁撤,也不足惜」

「哦?」武後很是喜愛他的真性情,露出了今日第一個笑臉,側頭看著侯思止,「侯卿,你意下如何?」

「陛下,王大將軍所言屬實,臣辯無可辯」侯思止出列,慷慨悲憤,「然而,臣不贊同裁撤此軍,所謂哀兵必勝,右玉鈐衛身負原罪,上下內外皆是有罪之人,武威道行軍,在隴右與嶺南,亦是右玉鈐衛軍府所在,臣願隨軍出征,一則蝟集軍府兵馬,負罪演武,重立軍規,二則充作備御,待命前出,以鮮血洗刷恥辱,臣乞陛下恩準」

一席話說到後面,侯思止錚錚男兒,帶上了哽咽之聲,眼圈通紅,一頭叩在地上,良久不起。

「侯卿精忠,朕固知之矣」武後感慨了一聲,「起來吧,朕允你所請,若右玉鈐衛有雪恥立功之日,朕手中這大將軍之印,便歸你了」

「臣叩謝陛下隆恩」侯思止又叩了兩個頭,回到了坐榻,心中並沒有面上那麼動蕩不安,悠悠然想著,趁這場兵凶戰危,大郎交代的差事,怕是極容易便達成了,只是鴨子趕上了架,還要另尋些錦囊妙計才成。

出征之事議定,地官侍郎杜審言離席稟奏,「臣以為,軍需糧草轉運之事繁劇,俸餉郎中僅有一員,且年事已高,恐無法勝任,議請臨時增設一員,以為輔助,確保無虞」

「杜卿想來已有合意人選?」武後對這些大臣的彎彎繞,早已洞若觀火,只是世情如此,朝政運轉少不得這些盤根錯節,她也無意破壞。

「臣保舉冬官衙門營繕郎中韋貫之」杜審言徑直言道,事實上,因為這個保舉,老杜是正經與權策辯論了一番的,他被說服了,原因是韋貫之在冬官衙門,定會壞了神都外城營建大事,放在地官衙門,雖也會壞事,但有法眼如炬的杜審言盯著,危害要小得多,兩害相權取其輕,還是保舉他得了。

「李相,以為如何?」武後問李昭德。

李昭德有些費解杜審言自找麻煩的做法,但樂不得丟個大包袱出去,捏著鼻子夸獎了韋貫之幾句,恭送瘟神滾蛋。

「外城營建,可需另派人手?」武後對韋團兒的兄長得個體面的官缺也很是滿意,露了個話頭出來,給了李昭德保舉的機會。

向來利落地李昭德竟然微有些猶疑,吭哧兩聲,婉轉拒絕,「臣有武大匠……等人協助,實不缺人手」

武後想到了玩兒泥巴的權策等人,嗤笑一聲,「外城營建,事關國體,李相也須多花些心思,時機得宜,朕要親自前往驗看的」

「臣遵旨」李昭德鏗鏘有力,三和土已成,築城如虎添翼,他有十足信心。

義陽公主府,權策望著眼前的鄭鏡思,神情有些玩味。

鄭鏡思登門,拿的不是鄭重的帖子,而是權瀧帶上門來的,權瀧的性情,權策已有所了解,無紈褲之氣,善能自制,與人交往持重小心,是個穩妥人,他自作主張帶鄭鏡思過來,定有他的道理。

「權郎君,在下此來,有意入族叔府中為幕,還望成全一二」鄭鏡思禮節周到,說出的來意,令權策頗為意外,他可是記得,當初他將鄭重收入東都千牛衛,鄭鏡思可是非常不以為然,很是瞧不起鄭重這個豪門逆子。

「鄭郎君何故回心轉意?」權策心下稍松,以滎陽鄭氏的門路,要入仕為官,大道千萬條,不一定要求到自己頭上的,但入鄭重幕府,卻還是走自己的門路最為妥當,還有彌合宗族情分的功效,但他也不會濫做好人,須得弄清楚情形再說。

「此一時彼一時,而今大局底定,邊患四起,效命正當其時」鄭鏡思似乎說得很清楚,又似乎什麼都沒說。

權策點了點頭,這些千年世家,自有傳承智慧,為幕而不出仕,卻是曲折,但他卻並不贊同,鄭鏡思乃是家族嫡支,身份貴重,到得鄭重軍中,怕是不好安置,給鄭重平添麻煩,微笑著說,「鄭郎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邊塞兵凶戰危,並非善地,若你不嫌棄,不如在太平公主邑司掛個職,方便行走?」

鄭鏡思眼楮閃了閃,故作思量半晌,點了點頭,「如此,勞煩權郎君了」

李武兩家踩鋼絲,卻沒有比太平公主更合適的了。

權瀧送他出府,回來告了罪,鄭鏡思纏得狠了,無奈下才同意做帶路黨,卻是給這個心事飄忽的從堂弟添了麻煩。

權策自不會計較,「堂兄,你可有出仕打算?」

「不瞞大郎,自然是有的」

「可有想法,欲為言官,事務官抑或是詞林官?」

權瀧連連擺手,面容緊致,「大郎莫要取笑,我有自知之明,文才半分也無,唯獨有些干才,做詞林官只會貽笑大方,跟在你身後做些小事,倒是可以承擔」

「好,那,堂兄便與我一道,去做個泥瓦匠吧」權策半是戲謔半是認真。

權瀧只是含笑,神色從容,並不怯場。

權策沒有玩笑,權瀧也是真的不怯場,兩人便在石山工地常駐,指導工匠制作三和土的技法,每日都是晨曦初露便出發,披星戴月,泥垢滿身方回。

如此勞碌了大半個月,權瀧得到了權策的信任,也得到了李昭德和武攸緒的贊賞,先任主事,再任員外郎,權策撒開手,將石山的三和土工地交給了權瀧負責。

權策並非偷懶,他有別的事情要做,要去為侯思止送行,隨他出征備御的,還有趙與歡,他本是官身,轉為軍職,擔當果毅都尉,他手里捏著權策寫給侯思止的方略,密密麻麻文字圖畫都不少,關鍵詞卻僅有兩個,「老卒不死」、「非常作戰」。

上陽宮,長生殿,武後已然就寢,韋團兒披散著頭發,自殿中退出。

她已經得知了兄長從冬官衙門的腌地方,升調到地官衙門管錢糧賦稅的消息,權策果然是個眉眼通透的,曉得如何做人。

然而她的心眼,卻不在權策身上。

權策舉手之間將她的煩心事化解,讓她發現,原來李家這幫人,並非想象中那般弱不禁風,潛在的權勢和影響,有時候比大張聲勢,互相撕咬的武家人,要大得多了。

她想起一個人,那個人在宮中看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實則風口浪尖,每日早膳之前,她都要去東宮,將他帶到武後寢殿請安。

那個人是皇嗣,叫李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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