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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世家子弟(中)

雙鯉迷迷瞪瞪給權策送去拜了師,歐陽通膝下有子有女,卻還沒有孫輩,見了雙鯉甜美可愛的小模樣,帶了幾分真心喜愛,當場看著她大字小字各寫了一篇,更是歡喜,帶進後院兒給夫人見禮,然後,就沒能再帶回來。

權策倒也不必低估自己的關注度,他這邊這點動靜,很快便在朝中權貴府邸傳開。

「父親,孩兒愚鈍,並不能理解此事因由?」秋官尚書狄仁杰府邸的書房里,狄光遠深深蹙著眉頭,喃喃地道,「那日南郊秋游,孩兒曾暗示于權策,孩兒在大理寺,父親在秋官衙門,他應當能听懂,但卻並未接茬,不惜另出招數,繞了遠路,何苦?」

「呵呵呵」狄仁杰怡然而笑,「這並不奇怪,觀權策行事,最愛通盤綢繆,以四兩撥千斤,從未全力以赴,一向留有余地,與他關系密切的朝中宰執,不止一個兩個,若是沒有把握,他何曾驚動過哪位?」

狄光遠猶疑著點頭,「那保舉宋,並無危險,還可送出人情,想來不少人樂意配合于他,為何舍近求遠,去尋李昭德?」

「他恰是他的高明之處,看似折節乞求,卻是一石數鳥」狄仁杰捋須微笑,循循善誘,為長子解惑,「權策與李昭德有隙,能說動他保舉宋,想來付出了些代價,那宋即便守正,豈會不知感恩?經過這一番交道,兩人的嫌隙得以破冰,劉行感獄看似是朝中爭斗,受創最重的,卻是遠在狄道郡的隴西李氏,李昭德宗族倚仗全去,正在彷徨中,此時借交易之名,善加扶助一二,絲毫不落痕跡,卻結下患難之緣」

「大郎在朝中苦心經營人脈,如今日之歐陽通,若有事之時,往往棄置一邊不用,意義何在?」狄光遠眨著眼楮,看向自己的父親,崇敬有加。

「痴兒」狄仁杰收斂了笑意,微微搖頭,「這等事,權策以一己之力,調動幾個小官,便將事態了結,一則殺雞不用牛刀,敬重他們的地位,二則展示實力,未用之人脈,在他屢戰屢勝之中,非但不會淡去,反倒更見凝重,到得用時,又何須他開口,你父親我,便是其中之一」

狄光遠詫異地看著父親,狄仁杰理了理袍袖,他說的是真心話,權策展示手腕,不僅是對敵,也是對友,至少眼下,他對權策的能力、操守都有十足信心,這少年郎,非池中之物。

狄光遠有些難以接受,「平素相交,總見他風輕雲淡,古道熱腸,待人以誠,令人如坐春風,真有如此復雜心機?」

「呵呵呵」狄仁杰笑了,起了點促狹心思,「一切都是為父猜測,想來若你去問他,他定是不承認的」

狄光遠听出父親打趣之意,頓時羞紅臉,離席跪下,「孩兒駑鈍,令父親蒙羞,枉自痴長大郎數歲,卻顢頇懵懂,實在汗顏」

「傻孩子,快些起來」狄仁杰從桌案後走出,扶他起身,「我兒講的是義氣,他在弄的,卻是權術,二者並無可比之處」

「那,孩兒是否,當適當疏遠大郎,免得為其所用?」狄光遠有些為難地問出口,年近而立,還要向老父問出這等問題,頗有些難堪,但神都風大,父親權位漸長,他不得不謹慎從事。

「我兒謬矣」狄仁杰卻很是歡喜,他是個開明的父親,樂意與兒子們多作交流,「權策乃是人中龍鳳,你與他相交,全憑本心意氣,不與賢者相交,還去與庸人相交不成?若他真有用的著你的地方,身為友人,自當全力以赴,哪里來的為其所用?」

狄光遠眼楮大亮,「多謝父親教誨,孩兒懂得了」

狄仁杰捋須微笑,眼前閃過頂盔摜甲的少年將軍,吊古戰場,立下東都千牛衛之魂,其威望至今不墮。

那時候,他還是汝州刺史。

宦海詭譎莫測,權策能用梅花內衛,明著抓他,實則保他,他這孩兒身邊多這麼個強力的明白人,想必能多幾線生機。

「北邙山頭少閑土,盡是洛陽舊人墓」

神都北門安喜門外五十里,有一山名為北邙山,這座山是洛陽北門屏障,也是距離洛陽最近的山,武攸緒和權策一行人來到這里,看了看,不行,山上石頭不多,土質疏松,泥土倒是可用,但四處都是墳墓,亂挖不吉。

又往北方行四十里,有一石山,陡坡峭壁,盡是石頭,一堆工匠在山坡上敲敲打打,采集小塊石頭下來,權策和武攸緒面前漸漸堆滿了這些標本,翻翻檢檢,權策並不懂那些石頭里能燒出石灰,還是武攸緒解決了這個問題,翻了《周禮》,找到了先人用牡蠣殼燔燒石灰的記錄,他令人從安東都護府弄來了一些牡蠣殼,研磨成粉,大致搞懂了怎樣的石頭能燒石灰。

武崇敏興沖沖跟著,他氣力小,鑿石頭不行,只能抱幾塊散落的小石頭回來,給自家堂叔和大兄挑選。

「這塊石頭,應當可為」武攸緒找到了心儀的石頭,卻不急著采挖,而是令人依山挖坑,做了個簡易的火窯,四下里封閉,只余下一個出煙口,架起易燃木料,一層層交錯放置,足足壘起了兩米有余,將那塊石頭敲成細塊,散放在木料中,點起大火煆燒,工匠們伐木砍柴扒灰,忙得團團轉。

這里燒火的時候,還有隨行的管事僕役找當地的樵夫獵戶淘換了些野味兒糧食,做好了飯食,簡單對付了一頓,武崇敏正在長個頭兒的時候,很是喜歡這種野外氛圍,整整刨了四大碗飯。

「大兄,若是此法可行,需要的石頭不是一點半點,全靠人力采挖,恐怕支應不及,不如用火藥炸開,豈不簡單?」武崇敏吃了個肚兒圓,擦了油乎乎的嘴巴,又去山上看了會兒工匠采石,下來提了意見。

武攸緒捋須微笑,「崇敏舉一反三,頭腦很是靈光,然而你要曉得,火藥如今只是放焰火爆竿的,娛樂之用,無其他用場」

武崇敏眨巴眨巴眼楮,似懂非懂,怪不得千牛姐姐演訓焰火軍,都要到深山老林里頭,都有好幾日沒見到了。

許是因石頭少火力猛的緣故,夜宿了一宿,第二日,石頭的外殼便變成了黑紅色,取出的時候周身冒著濃煙,像是剛烤好的紅薯,敲碎之後,里頭便是白色的石灰。

武攸緒抓起一小撮,捻了捻,嗅了嗅,點點頭,「走吧,回城,且試用一二,崇敏去尋李相爺,請他派人暫封石山」

武崇敏二話不說,策馬疾馳而去,他長期在將作監和千牛衛行走,早見慣了大場面,儼然是武攸緒和權策的代言人,無論見誰都不曾怯場,也無人敢于怠慢。

望著他的背影,武攸緒與權策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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