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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欲壑難填(下四)

武後一國之君,開口稱贊有功,自然不會隨口說說就過。

焰火表演後的第二日,恩封制令到達太平公主府,三歲大的薛嫘封為汾陰縣主,武攸緒和權策每人都獲賜錢十萬貫,絹帛千匹,權策另外得了錦衣千襲,玉帶和各色獸皮靴若干。

這個賞賜下來,太平公主比權策還要歡喜,武後有令在先,朝中上下不得蓄積私藏錦緞,她這個當公主的,也不好例外,雖不至于不用,但卻實打實地很久沒有采買錦緞了,正在犯愁,外甥兒快沒新衣服穿了,不好看了,母皇就賜了錦衣下來,這可真真是場及時雨,當即令克己小院兒的丫鬟侍女好生收拾了,搭配著給權策穿用。

這個動向惹來不少人側目,牽頭運作中元節慶的,可是春官侍郎曹驪,武攸緒只是打下手,權策更只是幕後人物,如今他們倆得了賞賜,卻遺漏了首功之臣,這自然不可能是宮中賞賜出現了差池,那定然是曹驪行事有什麼不妥當。

零零星星有朝臣上奏疏彈劾曹驪,都是些「履職不經心」「貪瀆少量錢財」「任職無作為」等可有可無不大不小的毛病,宰相們拿捏不定,不敢下筆,空白題本專程殿內省,武後不置一詞,將奏疏留中不發。

沒過兩日,又有監察御史王慶之上奏彈劾曹驪,作為憑借彈章謀生的人,他的功力非同凡響,彈劾同一個人,他的用詞,就要嚴峻鋒利得多,「該員履職怠慢,十數年如一日,其怨望累積,何其可怖」「曹驪居廟堂之高,為一部佐貳官,卻汲汲于蠅頭小利,若為真,則貪念何其刻薄?若為偽,則居心何其險惡?」「任職多年,庸庸碌碌,麻木不仁,善念忠心可謂盡矣,再行姑息,必有養奸之患」除了這幾件事,他加上了中元節慶,「該員掌管禮儀之事,卻在大慶之時,極盡奢華之能事,罔顧民生,雖贏得些許顏面,卻在外藩心中大大失禮,陷君主于享樂污名,臣雖位卑,未敢忘忠,常思與其人同歸于盡,以報陛下恩德于萬一」

這封奏疏傳入鳳閣,宋看得熱血沸騰,連聲感慨,「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這王慶之,實以文字殺人者也」

令下屬謄抄數本抄件,送到每位宰相案頭。

宰相們比他想象中要冷靜得多了,任他文采飛揚,文字如刀,仍舊無動于衷,不著一字,空白轉呈如舊。

朝中尚未有定論,王慶之的奏疏已然在朝中傳揚開來,字字誅心,把個曹驪嚇得肝膽俱裂,連夜跪在宮外哭求覲見,武後不理,令禁衛將他逐出。

曹驪為了最後一線生機,熬了一夜心血,寫了一本杜鵑啼血的奏章,他雖信奉中庸之道,甚少冒頭露臉,但他不是傻子,曉得事情的根源,在那場中元節慶上,他本來不想得罪人,能隱瞞的都隱瞞下來,現如今怕是不行了,原原本本,將中元節慶從策劃到請旨,從籌備到實施的全過程,說了個清清楚楚,權策在其中的作用極為顯眼。

這本奏章一上,群臣大嘩,私底下議論紛紜,但卻沒有人將此事抬到明面上彈劾。

總是有人忍不住,嘗試了一回,發現有效,勢必會有第二回,月白風清夜半時,有輛很是吃重的馬車來到王慶之府邸前,門房似是認識趕車的,張口就叫了人,樂不顛兒的開了小門兒,將馬車讓了進去。

曹驪掀起了老底,將權策暴露在人前,讓他很是尷尬,雖說他操作此事不算一心為公,但終究沒有多大的岔子,只是事情辦得不太體面而已,並不值得太多留意。

太平公主府正殿,听了太平公主的說辭,權策眉頭緊皺,思索了片刻,艱難道,「姨母,此事怕是為難,劉郎君貶官未久,圖謀復官已屬不易,若再要連升數級,擔任一衙主官,即便付出一定代價,將此事做成,朝中物議勢必洶洶,恐怕得不償失」

太平公主漫不經心听著,上下打量權策,一張嘴便離題萬里,「這套錦衣的樣式最是襯你,可令府中繡娘多學著些,日後多置辦幾套」

權策氣息一滯,默然不語。

太平公主咯咯一笑,走上前戳了他一指頭,「好啦,莫要皺著眉頭,劉行感背後有兩州刺史一個將軍,放棄實在可惜」

頓了頓,又嘆口氣,「罷了,姨母也不為難你,他才遭了降職,連升幾級,確實有所不便,那你看欽天少監只升一級,可能操持?」

權策頓時明白,這是欲揚先抑,太平公主的本來目的,怕就是為了高戩,他已經推拒了一次,再推拒,便不像樣子了,「權策願勉力一試」

太平公主豐腴的臉頰頓時綻放開來,輕輕抱了他一下,不著痕跡敲下了根腳,「姨母知道你可以的」

權策只能陪著笑。

「大郎,府里的丫鬟侍女,伺候可經心?」太平公主話頭飄忽,又問起了家常。

「多虧姨母悉心照料,一切都好」權策倒不是客氣,他的克己小院兒里,丫鬟下人足有二十多人,他也不是嬌氣之人,過得還算舒適。

「可……你似乎未曾收用房里人伺候枕席?」太平公主臉上笑容詭異。

權策鬧了個大紅臉,「姨母,我家中有芙蕖……」

「男人本性濫情,便是販夫走卒,都想著姬妾成群,何況大郎英雄了得?莫不是……」太平公主面上泛起憐惜之色,欲言又止。

權策臉頰更是漲紅,「姨母,我改日令芙蕖來拜見您……我還有些雜事,先行告退」

望著他倉皇的背影,太平公主挑了挑眉,得意地笑了。

權策出了門,神色便恢復了從容,腦海中滾動著一個名字,嚴善思。

芮萊她們說此人可以多多親近,太平公主卻要將他扳倒,他不能草率采取行動,須得找個機會,跟這人會上一會,察其言觀其行,再定行止。

與此同時,來俊臣的書房中,他的堂弟來子端坐著,不言不語,另一人作武將打扮,正是奉宸衛中郎將王嵩,酷吏之中的後起之秀,來俊臣的黨羽。

「中丞,權策剛得了賞賜,此時出手,似乎不太妥當?」王嵩有些猶疑。

來俊臣冷哼了一聲,似是對他的膽怯不滿。

來子此時出聲,「將軍莫急,凡事以保全你為首要,做兩手準備,權策樹敵,應不止我等,若無人動手,你便上個奏本試探,看能否帶起風潮,若有人行事在先,便徑直拿了他家中心月復管事,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子所議穩妥,你便照做」來俊臣松了口,不再強逼著王嵩上手抓人。

王嵩應命,逃命般逃了出去。

來俊臣又哼了一聲,背著手在書房里轉圈圈,煩躁不已。

來子仍舊安坐不動,眼神幽微,面上毫無期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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