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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欲壑難填(上)

乞巧節,是閨閣女兒家的節日。

權策的親眷當中,女孩子委實不多,除了自己家的寶貝疙瘩天水公主權籮,便只有太平公主與薛紹育有一個幼女,名叫薛嫘,年方三歲,這兩位便是乞巧節之夜的大大主角。

義陽公主府後院兒,高達百尺的繡樓裝飾一新,各色彩燈懸掛起來,各處垂掛彩錦,每層樓都陳設了桌案,上面擺滿瓜果酒漿和香爐,錦墩齊齊排開,供人向牽牛織女二星祭祀禱告。

權策旁觀行刑回來,夜色正好,便換了節慶衣服,引著王暉、薛崇胤、薛崇簡、武崇敏兄弟和權竺一眾男子漢,拱衛著兩個小姑娘,一層層登上彩樓,似模似樣地逐層拜祭,取意步步登高,待得到了樓頂,燈光昏暗下去,僅有月光輝映,在繡娘丫鬟的幫助下,權籮和薛嫘拿起五色線,舉起九孔針,依次穿針過線,一開始尚好,兩個小姑娘玩兒得挺有趣味,沒過多久,便不行了,權籮小脾氣挺大,將針線一通亂扔,薛嫘也是好動的性子,高高地拎著針線,小腿倒騰著到處跑,倒是當風箏放了起來。

丫鬟們一陣狼奔豕突,硬是奈何不得,權策袖手旁觀,雙手環胸,笑吟吟看著她們倆撲騰。

早有小丫鬟見勢不妙,跑到正堂去請了三位公主前來鎮壓。

她們來時,局面已然不可收拾,權策等人非但不幫忙控制兩個小姑娘,反倒助紂為虐,權籮將大兄當成了木頭樁子,撒著腳丫子繞著他跑,跟著她追的雛菊和榴錦滿頭大汗,每每要得手的時候,權策便恰到好處動兩下搞破壞,惹得兩個丫鬟嬌嗔不已。

王暉為長,不好胡鬧,權竺和薛家武家四兄弟卻是有樣學樣,擺出梅花陣,幫著更小一些的薛嫘躲避丫鬟們的追捕,小姑娘樂不可支。

義陽公主見此情狀,柳眉倒豎,「大郎,休得胡鬧,今日可是乞巧節」

「母親」權策將權籮抱了起來,猶自笑呵呵的,掰扯起了歪理,「是呀,乞巧節是小娘子們的節日,您看她們倆多開心」

義陽公主一時語塞,隨同上來的芙蕖和李笳兩個青春少婦,掩嘴嬌笑。

高安公主上前嗔怪,「鬧也鬧過了,穿針乞巧可是舊俗,耽擱不得,日後她們做不得女紅,日子過不好,怕要埋怨你呢」

「姨母,孩兒以為無妨,她們開心便好」權策不以為然,這兩個妹妹,明顯都對那針線活無愛,何必強求,「她們的日子過得好不好,與穿針實沒什麼關系,而是我們這些做兄長的,能不能為她們遮風擋雨」

一句話帶著神聖的使命感,說得方才胡鬧成一團的少年,個個臉色嚴肅,挺起了胸膛,薛崇胤將自家妹妹也抱了起來。

權籮並不懂兄長說了些甚,最是機靈的她,察言觀色是把好手,見母親神色松了下來,立馬沖她討好地笑了一個,獻上咯咯咯的狗腿笑聲。

逗得眾人一起笑出聲,太平公主上前去,愛憐的模了模權籮和薛嫘紅撲撲的小臉兒,「你們小姐妹倆,卻是有福氣的,不穿針便不穿針罷了,咱們呀,下去看百戲」

偌大的後院兒里,搭了個寬敞的舞台,四周環繞設了坐榻,秋來之後,百花落寞,唯有雛菊一株獨秀,石榴花也緩緩開放,清香沁人心脾,權策少不得打趣了自己的兩個貼身丫鬟一句。

雛菊恬靜微笑,榴錦卻爽利得很,拋了個白眼給他。

熱熱鬧鬧過了節,兩個小娘子甜甜憨憨入睡,也該曲終人散,一家人將太平公主一行六人送到門口,登車前,想起件事,悠然道,「大郎,遲遲的乳名是你取的,你表妹這里,可也不能厚此薄彼才好」

權策微愕,旋即摳起了頭皮,天可憐見,他對此事並不怎麼擅長,「表妹出身富貴大家,必能山高水長,閱盡人間風色,便喚她叫迢迢,姨母覺得如何?」

太平公主咂模了下,勉強滿意,「遲遲,迢迢,一听便是小姐妹倆」

翌日大清早,權策照舊在校場晨運,其實說晨運有些不準確,他的運動量極大,與千牛衛演訓不相上下,絕地和沙吒符陪著練,三個人都是按部就班,面不改色心不跳。

練完擦汗的功夫,權祥前來通報,臉色古怪,說是有人到府上過節禮。

節禮?權策也覺得新鮮,還從沒听說過乞巧節有人過節禮的,「是誰家?」

「貢舉郎中,隴西李氏李義揆」

權策頓時眉頭大皺,李義揆是隴西李氏嫡支族長李成裕的兒子,年近四旬,美姿容,只是實在黏糊,這幾日生拉活扯,找到由頭就到他面前打晃晃,他在高安公主府,就去拜訪王勖,他在太平公主府就拜訪武攸暨,他回到家,這是連乞巧節都有了節禮。

「大郎,見嗎?」權祥顯然察覺出自家主子的不愉悅,跟著繃起了臉。

「請他進來吧」權策無奈地道,他連李昭德都放過了,為難隴西李氏沒有任何意義,若是因這雞毛蒜皮的小事,致使懷柔之計功虧一簣,便是小不忍則亂大謀。

「下官李義揆,見過權郎君」李義揆見到權策龍行虎步來到,一個彈腿從坐榻上躍起,笑容滿面,躬身行禮。

權策側身一讓,回了個禮,按照官位,郎中是正五品,他只是正七品,不適合大喇喇接受上官之禮,屢次暗示無果,這回他決意開門見山,給他說個清楚,「李郎中請安坐,多勞破費,實在不敢當,李相爺已經出獄復官,高居廟堂,貴府闔家平安,一應事宜,已非權策所能置喙,不必再勞心」

李義揆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臉紅脖子粗,「權郎君誤會在下了,在下只是仰慕權郎君風采,意欲多多往來,以便求得進益,若是惹得權郎君不快,在下罪莫大焉」說著說著,眼眶中星星點點,竟似有些哭意。

權策登時沒轍,大男人弄得跟權籮似的,眼淚噓噓,實在看不過眼,趕忙扯開話題,「李郎中言重了,權策並無此意,春官衙門清流華選之地,李郎中又操持掄才大典,可是清貴之中的清貴啊」

「不敢不敢,家父早先有言,願高攀結秦晉之好,在下曾提及一次,為權郎君所拒,今日厚顏,再提起此事,小女福薄,難為貴家婦,然我另有一內甥女,與小女同齡,若能同入公主府,也是一段佳話」李義揆花樣翻新,舊事重提,這是當今攀附貴族的一種普遍做法,以量取勝,買一送一,娶妻送妾,但發生在豪門世家,卻是極其稀少。

「哈哈哈,李郎中說笑了,不知你與奉祀郎中劉行感有來往否?」權策趕忙扯開話題,心中厭煩更甚。

「呃哈哈,那是自然,同在春官衙門供職,我與劉郎中素來相熟,很是要好,劉郎中翩翩君子,雖才入職不久,已經多有刷新之舉,部中上下,都稱贊他是個能員」李義揆尬笑兩聲,順著話茬出溜下去。

權策哼哼哈哈應付幾聲,心中頗為不安,以劉行感的孤拐性子,搞刷新怕是自找麻煩。

「權郎君,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否?」李義揆似是又想到了什麼法門。

「李郎中但說無妨」權策含笑以對。

「權郎君身邊,鐘靈毓秀,若是使得,我願禮聘身邊執役為妾室,不知權郎君意下如何?」李義揆說著說著,視線飄向了在權策身後,為他續茶的雛菊。

「當啷」

茶杯落地,摔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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