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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何去何從(中)

尚衣奉御劉行感並不是個容易親近的人,年紀大約二十多歲,面目白皙,行止矜持,眼楮總是看著天,頗為傲氣,交談了沒幾句,權策便不打算按太平公主的指示與他深交,其人見識算得廣博,文學上頗有造詣,奈何性情偏激,崖岸自高,容不得不同意見,一有分歧,非要爭論個子丑寅卯出來,一旦信了什麼事情,便九頭牛都拉不回。

權策面上和煦,捧著他說話,好听的話反正不要錢,有來有往,心下嘆息,這個性情,呆在家里做大少爺,出外搞學術研究,都是頂好的,出頭混官場,尤其是在眼下這個乍暖還寒的時候,堪稱渾身都是把柄,怕是要害人害己。

權策漸漸忍他不住,說的話越發簡潔,不耐和敷衍之意肉眼可見,王同皎仍舊口若懸河,將自己的心得體會當做金科玉律,要一股腦兒灌輸給權策,幫助他提高進步,不再寫出斷頭詞,穿魂詩,免得貽笑大方。

薛崇胤蠢蠢欲動的小心機總算有了用武之地,一下子從坐榻上竄起,「表兄,劉奉御說得真好,我等都該好生領會,哎呀,我突地記起,姨母說了,讓咱們早些回府,今日要給王家大表兄,相看新娘子呢,咱們都要去見禮的」

權策恍然驚醒,很是意猶未盡地與劉行感作別,「今日一晤,時光短暫,卻如相交十年,劉兄博聞強識,令人欽慕,山高水長,日後再會」

劉行感本有些不悅,見權策如此說,面色稍微好看了些,隨意拱拱手,「既是如此,賢昆仲自去便了,權大郎的吊古戰場文,我是讀過的,本還有意考校一番,論斷一番遣詞用語,只能留待來日了」

權策听聞此言,如蒙大赦,許是起點太高,家中長輩又沒有文才拔尖的,出道至今,還沒有誰來掂量過他的成色,唯一一次考校,是魏元忠,考校的還是佛理慧根,得以劃水而過,成就大名,要是跟這貨咬文嚼字,頭發都要白幾根,站起身道,「能得劉兄指點,乃是在下的福分,只是劉兄備位宮廷,日理萬機,怕要忙碌起來,只好有緣再見」

劉行感听出拒絕之意,臉色沉了一沉,隨即又挑起眉毛得意了起來,「嗯,都說尚衣奉御是頂頂體面的差事,今我為之,必能令此官更增風色」

權策捧了幾句場,帶著薛崇胤溜之乎也。

薛崇胤祭出的遁去理由,卻不是信口胡謅,而是確有其事,只是時間上並不如何緊迫,只要晚膳前回府即可,畢竟王暉要晚膳時候才能下值回府,如今兩兄弟趕早到了高安公主府上,被分派了庭院裝飾的活計。

此時禮制寬松,並不避忌男女相見,隆重其事主要體現在府中各處和上下人等的裝飾打扮上,家中僕役管事,也只有今日,男女喜慶之時,可以穿白衣,家中老少主人,都可以穿緋紅色,當然,這對于高安公主府不存在,公主是一品,駙馬是五品,來幫忙的義陽公主也是一品,權竺要念書沒來,權籮來了,人家年紀小,但是爵位高啊,天水公主穿著微縮版的紫袍霞帔,有模有樣。

薛崇胤是郡公,明晃晃的二品爵位,唯有權策要局促一些,他是七品官,沒有任何爵位在身,高安公主一邊為他穿上緋色衣袍,一邊抹著眼淚,「我兒最是可憐,做那許多事,卻……」

話到一半,哽咽難言,權策趕忙耍寶安撫她,「孩兒天生麗質,穿什麼都是一樣好看,待會兒孩兒就躲在外頭不露面,免得搶了表兄的風頭去」

高安公主最是吃他逗,咯咯嬌笑不停,「今日給你表兄相親,過不兩年,就該輪到我兒了,卻不知是哪家小娘子有福分,伺候我兒」

「孩兒才不急,突厥未滅,何以家為」權策胡亂拉扯的理由,惹來高安公主嗔怪。

待到一切準備停當,約定的時辰已經將要到了,權策自告奮勇,帶著薛崇胤和府中管家僕役,一同到坊門口迎候。

約定的時辰已經過了,坊門前的大街上,仍舊不見人影,薛崇胤落地便顯貴,未曾被人拿捏過,等得煩躁,「雲弘嗣在外任官,這老雲家便沒了規矩,這麼大的事情,都做得沒個樣子,真真是無禮至極」

「休得胡言,結親之事,乃是兩姓之好,由不得耍性子,女方矜持一些,也是應有之義」權策嘴上勸導,心中卻漸漸繃緊了。

這門親是姨父王勖打點的,定的是狄道郡守雲弘嗣家的閨女,雲弘嗣乃是已故歸德公雲定興的嫡長孫,家世算得顯赫,此事早在兩年前就已商量妥當,如今雲弘嗣在外為官,家務委托給了叔父雲師泰打理,這中間,莫不是出了什麼岔子?

等到日頭偏西,權策臉色漸漸陰沉,不管因何故耽擱相親,便是取消也罷,雲家至少該派個人來,傳遞個消息,這般無緣無故將人晾在一邊,親結不成,怕要結仇了。

正要派人去雲家問詢,迎面一騎快馬飛奔而至,馬上人是個中年人,長須飄飄,神色有些急切,「敢問可是高安公主府上?」

「正是,在下權策,舍弟薛崇胤,敢問可是雲郡守府上?」權策按捺住火氣,依禮相見。

來人下得馬來,羞愧道,「竟是權郎君當面,在下失禮了,我乃朝中天官衙門銓選司郎中雲師泰,今日本當為佷孫女打理相親之事,奈何為鳳閣侍郎李相爺召了去,耽擱了功夫,慚愧慚愧」

「無妨,國事為重,改期也使得」權策抽了抽嘴角,一言不合搬出李相爺,憋住氣,應付了一句,天色已暮,他身後又沒有從人車馬,顯然今天是不能成事了。

雲師泰連連擺手,帶出了哭音,「權郎君恕罪,在下另有內情要詳說……」

權策听出話頭不對,立刻打斷他,「且慢,雲郎中,權策畢竟是晚輩,此事有尊長操持,還請雲郎中隨我移步,到府中細說分明」

雲師泰張口結舌,嘆息一聲,隨著權策回了高安公主府。

見了王勖,雲師泰和盤托出,卻是不出權策所料,親事黃了,給的理由是隴西李氏有個旁支,家中親長病危,急于尋一門親事沖喜,李昭德與那一支關系密切,便開口求取雲家女,雲家老夫人已經一口答應,接下了聘禮,再無轉圜余地。

「爾等欺人太甚,一女豈可兩嫁,此事若無說法,我絕不干休,便是鬧上朝堂,丟的也是你們雲家的臉面,且看你們雲家的門風,可經得起大庭廣眾檢視否?」王勖當場爆豆,怒發沖冠,沖到雲師泰面前,戟指怒罵。

雲師泰臉色變幻,嘴巴抖了抖,硬著頭皮道,「此事終究我雲家理虧,若是公主府不棄,我願將我次女嫁與令郎」

「你……」王勖身子搖晃幾下,手指都哆嗦了,雖說同頂著個雲字,但雲家大房嫡出,和雲家三房庶出,地位天差地別,張著嘴巴要說什麼,一口氣沒上來,暈厥過去。

權策趕忙上前攙扶住,令下人去請醫生,對雲師泰道,「雲郎中,今日我便不留你了,還請回府好生勸說,三思而後行」

薛崇胤緊跟著冷哼一聲。

雲師泰臉皮子緊了又緊,一聲嘆息,狼狽離去。

不片刻,內院也听到消息,高安公主風風火火殺將出來,見王勖人事不省,兒子婚事又沒了著落,伏在權策肩上,哭得撕心裂肺。

愁雲慘霧中,權策心中一陣陣抽疼,濃重的恥辱感襲來,一個念頭不可遏制的在腦海里轉圈圈,雲家寧願嫁女給李昭德的族人沖喜,也不願嫁入公主府,若是他有李昭德的權勢,那雲家可還會做如此選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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