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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發六道使(上)

鄭重雷厲風行,散了場就上奏疏,保舉王暉為東都千牛衛千牛備身,夏官尚書婁師德未曾副署簽押,徑直轉呈尚書省,尚書省諸位同平章事也未曾批閱,空白題本送交殿內省。

次日,武後下制,準其所奏,同時令鄭重將東都千牛衛員額再度擴張一倍,增至四百九十六人,千牛備身及備身左右,員額不加損益,新晉備身品級不與現有備身相同,降為正九品上,同諸折沖府隊正,加仁勇校尉餃,以示尊崇,一應事宜,著東都千牛衛將軍會同有司列明上奏。

權策與王暉一道入宮,王暉全副披掛,前往宣仁門報道,權策去宮里麟台練大字。

剛坐定沒多久,有小太監前來傳喚,睿宗皇帝召見。

權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用眼神確認再三,他說的真是睿宗召見,不是武後召見。

他走出簽押房,外頭有不少同僚圍觀,見他出來,趕忙轉身的轉身,低頭的低頭,掩飾得頗為尷尬。

睿宗皇帝不是沒有召見過臣僚,但公事召見,大多都是宰相重臣,或者六部九卿,商議武後交代下來的國事公務,私下召見,多以李氏宗親姻親居多,自去年迎回廬陵王事件後,罡風淒緊,他的動靜便越來越少。

同明殿,睿宗皇帝寢殿,權策見到了許久未曾上朝的睿宗皇帝,端坐坐榻之上,身著寬松的團龍黃袍,頜下三縷短須,臉型微圓,膚色白皙,面容祥和,身旁還有一豐腴美貌的貴婦陪侍,姿態親昵,只是不知何許人也。

「臣麟台少監權策,拜見陛下」權策深深躬身為禮,這個禮節是朝臣在非嚴肅場合覲見所用,通常情況下,君臣久不相見,或者有輩分因素在內的,還是應當行跪拜大禮,但權策不敢,睿宗皇帝的寢殿,不曉得有多少明里暗里的眼線,多行一步,不如少行一步。

「起身吧,坐」睿宗皇帝言語溫煦,若有若無地感慨了一句,「卿年幼,已久歷宦海,能獨當一面,盛名遠布甌越,殊為不易」

權策被夸得心驚肉跳,心念急轉,趕忙俯首道,「臣無長才,躬逢盛世,僥幸戲弄文字成名,不過因人成事,陛下贊譽,愧不敢當」

睿宗皇帝微微苦笑,想來見多了在他面前栗栗危懼的朝臣,更可笑這些朝臣的恐懼卻非是因為他,面容微微斂起,聲調平和依舊,「听表嫂提及,卿家中有佳釀,名為劍南燒春,此事屬實否?」

「回稟陛下,此事屬實」權策松了口氣,旋即低下眼眉,目不斜視,原本以為是宮中妃嬪,竟然是表嫂?在大庭廣眾下宣之于口,是不以為意,還是有意自污?權策不得其解,卻收起了輕視之心,肅容道,「臣家中有管事赴浪穹詔經營商道,偶然于鄉野之中發現此釀酒良方,便帶回東都,陛下若喜此物,臣願奉上」

「呵呵呵,倒是不必」睿宗皇帝笑意宛然,頗有興致地追問,「听聞此物產量稀少,可是用料稀奇,造價騰貴?」

「陛下所言正是」權策心中古怪,君臣奏對,說起方物還算正常,聊到工藝細節價格,就有些怪異了,盡量言簡意賅,「劍南道漢州,有綿竹縣,縣西十里,有鹿堂山,山上有泉,名為玉妃泉,燒春用泉水釀造,風味絕佳,然路途遙遠,轉運頗是不易」

「唔,艱難困苦,玉汝于成,上品自然難得,易得之物亦不會為人珍惜」睿宗幽幽感慨了一句,轉而說起正事,「朕有意將此物列為貢品,月供千斤酒入宮,自下月始,卿可設法,妥當平衡供給,莫要傷及小民」

權策嘴角抽搐了下,俯首領命,千斤酒,一百壇,約莫佔去了市面上流通的三分之一,只能加大產能,別無他法。

睿宗皇帝未在說起他事,問了幾句麟台事務,令他退下。

離了同明殿,權策一路慢行,一路思索。

回到麟台,權策破天荒問起了輿圖制作進展如何,負責此事的秘書郎很有些驚奇,口齒倒是伶俐,一一稟報,州縣郡治,山川形勝,與以往輿圖的對比,都介紹得清楚。

權策瞪大了眼楮,在洛陽東南附近逡巡,「咳咳,這嵩山大小形制,似乎已有二十年未變?滄海桑田,豈能如此輕忽?本官不日親往嵩山,實地勘察」

那秘書郎有些緊張,臉頰漲紅,「少監說的是,如少監所言,是我等疏忽了,此中山川河流都是幾十年分毫未變,思慮未及,汗顏無地」說到沖動處,徑直點燃燈火,將手中半成品的輿圖付之一炬。

權策微微驚愕,下意識地伸了伸手,終是沒有阻攔。

下了值,權策回到義陽公主府,將劍南燒春入貢之事說與葛繪,請他跟殿中省尚食局接洽,價位盡可定得高一些,反正是皇帝發話要的,義陽公主府又不是普通商賈人家,若是不趁機牟利,反倒是不正常。

「如此,我還須另做安排,商譽至重,有許多家客商的預定須得滿足,加上入貢的定量,怕是市面上流通的,就所剩無幾了」葛繪皺起了眉頭,頗是煩心。

權策眼楮一亮,「葛兄,便是如此,日後劍南春只接受預定,不走市面,外包裝上再花些心思,就用世叔那邊的瓷器當容器,走高端路線,待日後產量上來了,再分類定檔,兼顧普通商戶」

葛繪听他吧,一開始漫不經心,很快眼珠子瞪圓了,「妙極妙極,大郎,真,無商不奸也」

權策癟著嘴不悅,好端端的,扮你的清心寡欲就是了,偏學得牙尖嘴利,也不曉得跟誰學的。

將入貢之事一股腦兒丟給葛繪,權策給李嶠打了個招呼,抽身離京,去嵩山勘察重繪。

依著規矩,先拜見了權毅,卻是猝不及防得了個喜訊,權毅的外室,有孕了,想必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添個弟弟或者妹妹,強帶著笑意,問了月份,卻得知,懷孕將滿兩月,受孕之時,正是他被拘禁麗景門,罪狀不明的時節。

權策心中抽疼,漸至麻痹,從腰間取出一沓契約,「恭賀父親,您在嵩山結廬而居,超月兌塵世,如今姨娘又有孕在身,用度怕會緊張,孩兒在嵩陽縣置辦了個二十頃地的莊子,還有些鋪面宅邸,便交予父親」

權毅面沉如水,腮幫跳了跳,未曾再說話,捧起了茶盞。

權策告辭離去,一身纏著莫名的陰郁,自己暗中阻遏父親,哪怕身在獄中,手下無字碑仍舊死盯著父親動靜,一有異常,便痛下辣手,這嵩山上的樵夫菜農,正經殺了不少了,他自己失了孝道,此際卻奢望父親慈愛,何其虛妄。

進了嵩山別院,玉奴將他迎入正堂。

芮萊安坐在榻上,靜靜地打理著一沓案牘,見他進門,會說話的眼楮,忽閃忽閃,有些疑惑,有些擔憂,更多是憐惜。

權策抿了抿嘴,眼圈突地通紅,疾步走到她身前,將頭埋進她胸月復間,雙肩聳動不停。

芮萊嚇了一跳,紅唇動了動,終是沒有開口,雙手輕輕落在他肩背上,視線下垂,意蘊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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