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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我為儐相(下)

武攸暨怒火中燒,喪妻之痛未久,傷疤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揭開,太平公主太過殘忍。

然而,他盡自憤怒,並無什麼用處,形勢比人強,他也承認,自己並無魚死網破的勇氣,意欲求得苟活,須得苟且,武攸暨想到這些,銳氣全無,身軀佝僂下來,臉色灰敗之外,又多了卑微,「攸暨無福,發妻早逝,雖常懷憂戚,然前路漫漫,終不可郁郁消沉,逝者有靈,也會寬懷」

權策大訝,看著武攸暨雙唇開合,只覺陌生無比,收拾好心懷表情,隱身在人群之中,默默不語,他沒有絲毫鄙夷之意,事實上,他比武攸暨還不如,人在亂局,身不由己,只能與各路強梁載歌載舞。

「駙馬情深義重,人盡皆知」上官婉兒說了幾句場面話,掩著嘴唇道,「只不過,這幾句,怕是入不得公主之耳,還請再措辭一二」

武攸暨目視權策,旁觀鬧喜的眾人也安靜下來,有那好事者令僕役抬了桌案上來,狼毫飽蘸墨汁,手懸半空,蓄勢待發。

「此情可待成追憶」權策開口了,輕飄飄吐出七個字,便又住口。

眾人還在靜悄悄等待,他卻半晌沒有動靜,崔融又急了,跳腳道,「大郎,便是一句,也還差著半拉,還不速速吟來」

權策卻是搖頭,「言及世叔心聲,一句便已足夠」

這下連杜審言這等老成一些的,也是忍不住,「權少卿忒也吝嗇,便是多念七個字,又能如何?」他一開頭,眾人紛紛出言責怪,很是千夫所指。

多念是不可能多念的,一個字都是不成的,下半句念出來,意境就變了。

權策故作高深,矜持不動,上官婉兒在上頭,粉面含嗔,「大郎盡自得意,待我去稟報公主,若是公主不滿,看你如何交代?」

權策心中不免惴惴。

「吱呀」一聲,上官婉兒出來了,翻了個白眼兒給他,「第二問也算駙馬過了,第三問,方失前妻,將迎新人,駙馬又有何話說?」

再度扎了心窩,武攸暨已然無動于衷,拍拍權策的肩頭,「偏勞大郎了」

權策暗嘆一聲,信口吟誦,「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此句一出,武攸暨以袖掩面,眾人倒是熟悉了權策的風格,也沒人再逼著他說全乎,吟哦之聲四起,各自陶醉不已。

上官婉兒邁步下了台階,雙膝微曲,福了一福,低聲道,「大郎文字,最動人心,奴奴,何其有幸」

權策側身避開,拱手一禮,「待詔折煞權策了,待詔才名滿天下,士林矚目,正是良師益友」

他這是出自真心,抄來的東西,算不得真本事。

上官婉兒神色更柔,返身進門去了。

不片刻,閨閣朱漆門戶大開,新娘子太平公主蓮步姍姍走了出來,盛裝打扮,一席紅色錦衣,面籠輕紗,香肩酥胸半露在外頭,膚色白皙,體態玲瓏,嫵媚多姿,誘人得緊。

徑直走向權策,素手輕擺,在他臉上輕輕一拍,「你這壞心小賊,倒幫著外人欺負起姨母來了」

權策笑容燦爛,攙扶住她,「姨母,此間,可沒有外人」

太平公主看了眼武攸暨,兩廂正好對上眼,武攸暨心懷款曲,到底失了從容,移開視線,躬了躬身子,太平公主面無表情,扯扯嘴角,轉身拉著權策的手走出了跨院。

武攸暨連忙跟上,眾多鬧喜的來客簇擁在兩側,所到之處,歌舞把戲雜技鬧騰,鑼鼓聲喧天,熱鬧是熱鬧了,有心人卻覺得古怪,倒是從沒見過新娘子牽著儐相大搖大擺在先,新郎官在後邊兒跟著伺候的。

好在大唐禮制寬松,皇室尤甚,儐相又是新娘的外甥,倒是無人挑理。

司儀武攸緒身材五短,面色清淡,穿著吉服也看不出喜慶,雙手籠在袖子里,縮著脖子,似乎很是畏寒,招呼各項禮儀,導引新人祭拜天地高堂,也是有氣無力,真真是個高手,只亮了幾嗓子,頃刻間便讓縣館里的喜氣沖淡不少。

禮儀完畢,送入洞房,武後和睿宗皇帝回宮。

縣館更加熱鬧,喜客各自飲宴,權策也松了口氣,一轉身,卻發現武攸緒就在後面,差點兒撞上,「武舍人,權策有禮了」

武攸緒此時擔任太子通事舍人,只不過睿宗皇帝都不參與朝政,何況才只十歲的太子李成器,根本不需要通什麼事,也就是個閑職掛著,「權少卿有禮,我听聞令尊在嵩山中岳觀休養,你又去過那里,不知那里山水如何?民風如何?佛道如何?」

武攸緒連發幾問,似乎對嵩山方外之地非常上心。

「嵩山風水絕佳,民風淳樸,少室山禪意濃濃,太室山有嵩陽書院,書聲瑯瑯,又有中岳觀,道法森森」權策略帶夸張地描述了一番,听得武攸緒悠然神往,兩人攀談了半天,才散開。

飲宴到半夜,眾人各自散去。

婚宴第二日,權策找了個由頭,去了趟嵩山,沒去中岳觀,去了別院。

他到的時候,權立剛好出來,請禮問安後,說了芮萊安排的商路,竟然是要收儲東都洛陽的二手房,還有洛陽城郊的田宅,「大郎,這生意,小的沒做過,不太懂行,武夫人安排的,想必沒錯,就是太壓錢了,成本不小」

「無妨,按她的吩咐做」權策心中暗笑,東都眼看就要升級,這會兒囤房囤地,穩賺不賠,芮萊有可能是最早的炒房人,「權立,以後,不準再稱她武夫人,改叫芮萊娘子」

「是,大郎」權立領命退下。

權策來到芮萊窗外,見她呆坐床榻上,遲疑了下,推門進去。

「他成婚了?」芮萊面無表情,權策只是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沒有隔絕消息,她什麼都知道。

「是的」

「你給他當儐相?」

「是的」

「你還胡謅了不少酸詩?」

「是的」

「倒是哪里都少不了你,去死吧」芮萊像頭暴怒的獅子,掄起枕頭撲上來劈頭蓋臉一通亂砸,權策一開始還硬挺著不動,砸疼了就抱頭鼠竄,芮萊不依不饒,跟在他身後追殺,權策無奈下,覷得一個空子,將她囫圇個抱住,才免了滅頂之災。

芮萊使勁兒掙扎,掙扎得筋疲力盡,良久才安分下來,氣咻咻的問,「你就不擔心,我知曉此事,會尋短見?」

「你不會」權策試探著將她放開,後撤兩步,拉開了距離,「你還有崇敏、崇行,他成親之後,你只會更渴望自由」

芮萊看他規規矩矩的動作,眼皮微垂,哀哀懇求,「大郎,你就開開恩,放過我好不好?我那兩個可憐的孩兒」

權策見她痛哭,心下一軟,想了想她的炒房生意,怕也要武後稱帝遷都之後,才能獲得暴利,那時木已成舟,她現身,也無傷大雅了,「也罷,只須你聚財百萬貫,我便放了你」

芮萊哭聲頓止,細看臉上全無淚痕,神色復雜,卻無喜意,應了聲好,「你歇一會,我去更衣,稍後便為你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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