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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修道與君

過了幾日,鴻臚少卿權策的案頭工作,已經只剩下薄薄的幾頁,所報何事,訴求為何,一目了然,權策在旁批示回復,或者直接下發執行,或者存檔,或者留給豆盧欽望做最終決定,不過一個時辰功夫,就完成了,一不做二不休,權策又弄了個勾銷制度,保證各項事務不會遺漏。

省下來的時間,權策做了規劃,分為兩段,前一段與下屬談心,尋求經驗,後一段外出公干,去出事頻率過高的藩屬使節那里拜訪一二,去市舶司那里溝通一下業務餃接,去西域商會拜訪一番,上下人頭都結識了,一應事務也漸漸捋得順溜。

大鴻臚豆盧欽望是有擔當的,雖然鴻臚寺內部工作流程變動,都是權策的主意,他還是攬在身上,挺著大肚子誰來頂誰,強力為權策背書,以他的出身資歷,倒也無人敢于過分,權策的安排順順當當執行了下去。

「所謂長而不宰,無為而無不為,少卿盡管放手去做,萬事有老夫在」這句護犢子的話,暖人肺腑,代價是他唯一分管的吉凶禮儀,也交給了權策,他自己拿出黃老之道,徹底做起了甩手大掌櫃。

權策無力推辭,只能苦笑而已,每日在宮廷、衙署之間連軸轉,行色匆匆,忙得四腳朝天。

「大郎,大忙人,許久未見了」上官婉兒從廊柱後閃身出來,攔在他身前,背著手兒,臉色很是不好,她特意選了這個地方截住他,龍尾道棲鳳閣,用來儲存前朝檔案,平素甚少有人到此。

「呵呵」權策傻笑了聲,兩人上次見面是四個多月前的中元節之夜,那時情景危如累卵,上官婉兒連夜回宮為他求情,權策情急之下,叫了聲婉兒,至今記憶猶新,現下卻是有些叫不出口。

看他呆愣的模樣,上官婉兒臉色更難看,「未曾想,大郎倒是涼薄得緊,奴奴卻是看錯了人」說完,轉身就走。

權策放下懷中卷宗,連忙跑上前打躬作揖,「婉兒勿怪,權策只是擔心唐突佳人……」

「那夜怎不擔心唐突,說穿了只是沒良心罷了……」上官婉兒冷聲懟回,只是話說出口,才覺得不妥,那夜那夜的,不知情的,還以為兩人有什麼了不得的勾當,臉頰羞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呵呵」權策陪著笑,心里松了口氣。

上官婉兒笑了片刻,臉上又泛起憂愁,她想起武後聲色俱厲的嚴令,傾心不可以,許身更不行。

權策見她臉色有異,不好多問詳情,只好含混著安慰,「婉兒,不管眼下天空如何黑暗,總有破曉來臨,光芒普照的一天」

上官婉兒听了,報以微笑,天象終究會變,她不知等待自己的,是光明,還是更多的黑暗,歪著頭,微微翹著嘴道,「那日在瑤光殿,你又只吟了半首詩,你這人最是這點討厭,吊人胃口,還不快些將全詩道來」

權策微懵,腦子急轉,才記起來,當初武後瑤光殿召見,他試圖阻止武攸暨和太平公主婚事,情急之下借用了兩句,如今騎虎難下,只好借用到底,面帶羞慚之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半緣修道半緣君」上官婉兒紅唇微動,將最後這句念了一遍又一遍,看權策羞窘之狀,臉頰也通紅一片,突地想起了什麼,強抑羞澀,提醒道,「大郎,你近日要小心一些,武延義在宮中多番打探你的消息,飛龍廄的欒大使,遭他私刑毆打,怕會于你不利」

「武延義?」權策腦筋立即緊繃,臉上真摯,「多謝婉兒,多次蒙你關照襄助,權策才能保全自身,大恩銘記在心」

「休要多說這些,平平安安便好」上官婉兒輕輕搖頭,神情干練,「武延義不過二世祖,不足為慮,但他父親乃是武承嗣,身邊趨炎附勢之人不少,尤其是大理寺的周興和御史台的來俊臣之流,對你頗有敵意,萬萬不可大意」

「我省得了」權策肅容以對,眼里閃過精光。

兩人又聊了幾句閑話,到底是宮廷禁地,不好久留,兩人互道別過,卻又都停在原地,未曾舉步。

「噗嗤」上官婉兒又笑出聲,垂下頭,低聲道,「大郎,奴奴思慕大郎文字,久矣」

說完,在他身前橫過,快步而走。

權策嗅到一股濃郁的牡丹花香,甩甩頭,將雜念拋之腦後,抿了抿嘴,他回長安有些時日,該去拜見一下姨母了。

「大郎我兒,想煞姨母了」高安公主在門前迎他,見面就摟到懷里不撒手,「我兒身體如何,傷勢可痊愈了?」

「姨母,孩兒大好了」權策順著力道跟姨母緊緊相擁,伸胳膊抖腿作證。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高安公主牽著他的手進門,念叨不停,「朝廷忒是不講理,我兒最是乖巧,還要抓去牢獄磋磨,真真沒有王法,大郎,听姨母的,干脆辭了官,在家里好生奉養,但教我兒歡喜健壯,姨母吃齋念佛都願意」

權策傻笑以對,行禮拜見姨父王勖和表兄王暉,蕭淑妃一支沒有根基沒有依靠,這官職是不能沒有的,總要對武後有用處,才能換來庇護,若非他堅挺在朝,他們三家人,怕早已被人生吞活剝。

「大郎,走,表兄教你打馬球」王暉惦記著上次的許諾,打發小廝去幾家勛貴府邸尋找伙伴。

「去便去吧,可要仔細,莫要傷著,去馬廄給大郎挑匹溫順點兒的馬」高安公主沒好氣地瞪了兒子一眼,見外甥兒躍躍欲試,也就松口同意,口中叮囑再三,自去廚房準備餐點,外甥兒的口味變化頗大,不喜太膩,太過清淡也不肯用,總要花些心思。

打馬球是騎在馬上的高爾夫球,要騎術好,動作靈便,還要團隊配合,有一定的危險性,並非一朝一夕可得,權策跟著折騰了半個下午,卻還是只能騎著馬折返跑,跟在後頭吆喝助威,踫到馬球的機會寥寥可數,踫到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刻傳將出去。

用了晚膳,姨母再三挽留,權策以公務推辭,許諾過兩日來小住,姨母才肯放人。

次日清早,高安公主府的馬夫去馬廄照料馬匹,卻見里面三十幾匹馬全部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請了獸醫來看診,卻是中了一種名為蟾酥的劇毒。

公主府上下震驚,駙馬王勖臉色青白,雙手直哆嗦。

義陽公主府,權策拈著一張密函,放在燭火上焚燒,雙眼陰森可怖。

李氏眾勛貴下了狠心,要毒殺白馬寺沙彌,嫁禍薛懷義,無論如何,都要破壞疏解大雲經,王勖參與其中。

姨父啊,你們怎麼就不明白,你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破壞,武後又何嘗不是不惜一切代價保護?這些看似悲壯的努力,實則毫無用處,只會引來武家瘋狂的反撲,平添傷亡而已。

還是不要毒殺沙彌了,我先用同樣的毒,毒殺了你的馬匹,若你們知機,就別再輕舉妄動,如果不然,那些動手的人終究要死,就死在我手里好了。

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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