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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佛道妖魔(上)

長樂坊,太平公主府。

幼女是太平公主心頭的一個刺,每每看到她,就會想到與自己琴瑟和鳴的駙馬薛紹,想到駙馬薛紹,就會想起讓薛紹雷殛而死的權策。

無人相信權策有神鬼之能,引來雷電處死薛紹,她相信。

往事歷歷在目,權策來到府外那天,下著暴雨,自從得知薛紹的兄長薛參與了瑯琊王李沖的謀反,太平公主便知道,總會有這麼一天,有個人來到府外,要帶走她的駙馬。

她傳話給權策,不要讓薛紹受辱,也不要讓他受刑,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這也是她最後能為駙馬做的事情,能不能完成,她不管。

權策做到了,薛紹雷殛而死,她的駙馬芝蘭玉樹,老天將他召回,這是最好的安排。

自那時起,她開始關注這個外甥,屢次涉險,屢次全身而退,梅花內衛設給他父親的局,都被他破解了。

李素節成為母後豎起來的旗子,權毅、王勖步履維艱,蟄伏下來,不敢稍動,他在乎的人都得以保全,又去了趟突厥,換了個人一樣大開殺戒,以突厥之蠻狠,也要喚他修羅,原來,這個外甥兒並非沒有血氣,卻只朝著外邊兒發。

如今,她那兩個不爭氣的哥哥不怕丟人,家務事鬧到朝堂,權策輕輕一彈,三品大員天官侍郎轟然倒地。

他為何出手?為何能一劍封喉?

「公主,權學士會不會是天後的人?」太平公主身後,一個綺年玉貌的女子,作勁裝打扮,一條發髻高高豎起,馬尾自然垂下,沉思著提出個可能,又很快否定,「不會不會,權學士的出身……再說,權學士才兼文武,若是天後的人,該早已飛黃騰達」

太平公主眉心深皺,以往,權策行止都有跡可循,不外乎自保,如今他主動出擊,是為了她哪個哥哥?還是母後?撲朔迷離,一團亂麻。

「玉奴,權策近日在做甚?」

「權學士的愛妾在平康坊張羅了個勾欄,叫忘情谷,權學士這幾日常在那里宴飲,範陽盧氏有個叫盧照印的,時常去他府上學畫,這人有趣的緊,跟著權學士先是搬到東都,再搬來長安,渾然不要臉皮」

太平公主嗤笑。

「咿呀」幼女醒來,咿呀學語,在乳娘懷里不安分,伸著胖乎乎的胳膊向母親打招呼。

太平公主將女兒接過,微微一頓,「權策給幼妹取乳名叫遲遲?」

「正是,公主,權毅不盡人父之責,權學士做兄長的,便代勞了」

太平公主不經意瞥了玉奴一眼,讓她下去,不片刻,又喚了個叫香奴的勁裝女子進來,冷聲吩咐,「日後由你負責監視權策,現在,安排下去,下個帖子……」

平康坊,忘情谷,後宅。

芙蕖素色輕紗覆體,內著粉色訶子,香肩微露,酥胸起伏,以手支頤,側臥在床榻上,眼波流轉,風情萬種。

權策在三米遠處,支開了畫架,手持炭條,細細涂抹。

「狠心郎君,好了沒?奴奴受不住了」芙蕖目露嗔意,已經過了兩刻鐘,她叫了好幾回累了,權策只是不理,埋頭勾畫,忙得煞有介事。

「再有一會兒便好,切莫亂動」權策趕緊安撫,盯著她看的眼神有些不正常。

芙蕖嘴上叫得歡,身體很是老實,強撐著不動彈,本來很舒服的姿勢,做久了,感覺有些刺痛。

「好了,芙蕖來看」權策結束了人體素描作業,氣息有些不穩,「你且看著,我去洗把臉」

芙蕖不疑有他,歡快地上前看畫架,只是一看,臉頰煮熟了一般,飛快把畫紙取下,卷成卷軸,抱在懷里,左顧右盼,像做賊似的,倒不是畫的不好,畫作惟妙惟肖,神態風韻躍然紙上,只不過,她身上穿的衣服不見了。

不片刻,權策回返,背著手,笑吟吟,不懷好意。

「登徒子」芙蕖紅唇輕啟,嬌叱一聲,   沖過來,把他撞開,羽衣飛揚,翩然遠去。

權策目送她遠去,轉身去了書房,這里的書房是芙蕖布置的,清新淡雅,小物件上面用了不少心思,鎮紙上面的簡筆佛陀,頗有神韻,他拿著把玩,沒多久,側面牆壁打開,權忠和沙吒術一起出現。

「大郎」「主人」

「權忠,你先說」權策臉色陰郁,他問及李煒交好的高官,權忠不假思索推薦鄧玄挺,這其中必有緣故。

權忠跪在地上沒有起來,「大郎,鄧玄挺是藍田縣人,長安本地土著,家族樹大根深,在京城廣有耳目,城狐社鼠多有他家門下,無字碑掩蓋行跡也是仰仗這些地痞無賴,兩廂沖突極多,而且,他確實與李煒有所往來,因此,小的……」

「他那個書吏是怎麼回事?他供認的是真是假?」權策開始覺得有可能是歪打正著,但謹慎的習慣讓他不敢輕易下定論。

「那個書吏從麗景門出來,就剃發出家了」沙吒術回答,「主人,我跟蹤了那書吏幾日,他不像是才出家的僧人,在寺廟里也是獨居一處,與普通的沙彌不同」

「和尚?」權策神經又繃緊,視線從鎮紙上滑過,問起鄧玄挺的家人,他們未曾受到牽連,又有鄧氏族人在,應當不會有什麼苦處。

「說起這個,頗有些離奇」權忠露出迷惘之色,「鄧玄挺伏誅,法門寺義淨大師帶數百弟子上門渡厄,又稱鄧家小郎君是佛子轉世,委派了僧人沙彌悉心侍奉,坊間傳聞都以為此事怪誕,卻也是一樁善緣」

「善緣?」權策面露冷笑,他倒是忘了,在此群魔亂舞之際,卻還有兩個大玩家,道家司馬承禎將他納入己方陣營,不忘逼他站隊,佛家也不安分,一著順水推舟,為他塑了金身,讓他影影綽綽成了武後的人,若說道家還有個商量,佛家的操作,卻是簡單粗暴至極。

究其根源,還是他那句「佛道之爭何為大,聖賢從來無二心」惹的禍,道家看上他的機緣,佛家說他有慧根,但有風吹草動,摟草打兔子,定要捎帶上他。

只不過,他們兩方作法,李氏宗親死了數十頁玉牒,鄧玄挺無辜亡命,聖賢固然無二心,他們的徒子徒孫,心思可太多了。

「郎君,郎君」芙蕖在門外遠遠站定,輕聲呼喚,權策擺手,權忠和沙吒術迅速離去。

權策調整表情,快步走出,「何事?可還要我為你作畫?」

「呸呸」芙蕖啐了兩口,來到他跟前偎著,「外間來了個壯漢,自稱是太平公主府上的人,留下這張帖子,就走了」

太平公主?權策微微皺眉,就在芙蕖手上打開了帖子。

「鬼神之事,歷來莫測,然其典故軼事,經久不衰,其傳奇之處,頗能動人心魄,素聞卿等博學,必有佳作以聞,七月十五,盂蘭盆節,午夜時分,特請入府,切勿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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