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寂的溶洞內，依舊只有那猙獰可怖的凋像與一道白色的身影。
白色的細沙面積廣闊，一眼望不到頭。
而在上面流動的潺潺泉水似乎沒有源頭，也沒有終點。
老人輕輕向著巨大的凋像跪拜，似乎在恭送主的離去。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起身。
身上的白衣似絲綢一般光滑，起身並未沾染上細細的白沙。
老人抬頭目光凝望著面前猙獰的凋像，那布滿溝壑的臉頰此刻看上去依稀要紅潤不少。
而後他又微微低頭，伸出自己的手掌。
上面的肌膚竟然如同嬰兒一般女敕滑，閃動著瑩潤的光芒。
見此老人露出一臉和善的笑容，隨後便轉身離開了此處。
而他原本所站的身位處有微微隆起的白色細沙，似乎要比之前高上幾毫。
老人走出溶洞，夕陽已經漸漸墜入了地平線，西邊的天空只留下一片隱隱的殘紅。
暮色抹去了山峰凌厲的輪廓，使之變得柔和模湖起來，呈現出一種沉靜又有點兒神秘的美。
而夜色也緩慢而又堅定地從東方籠罩過來，黑暗在一點點地吞噬著這里。
然後便是無邊的黑暗托出一輪殘月，連綿的建築群落也隨之亮起了一抹光芒。
老人入目所及之處，皆是自己所打拼出來的基業。
見此他臉上的笑容更加的柔和，好似望著自己孩子的父母。
快了。
就快了。
老人的心中暗自想道，目光卻平靜如水。
等將與聖女殿下進行完祭祀，這里就將會變得更加繁榮。
到時候憑借著主的力量，一切都將在他的掌控之下。
什麼阿倫黛爾公爵，什麼奧斯曼帝國。
在主的力量面前，這些都將如土雞瓦狗。
就在老人心中思索之際，幾位似乎在一旁等候許久的信徒便上前說道。
「祭司大人，聖女殿下被帶回來了。」
聞言老人似乎有些詫異，而後將疑惑的眼神看向他們。
他自己因為要時常與主進行過溝通，所以很難及時處理一些突發情況。
所以老人便將大部分事情都下方給了其他人，自己只需要把握主體方向就好。
「這件事情祭司大人之前吩咐了，讓泰嘉斯大人接手處理。」
一旁的信徒見此便趕緊解釋道。
「然後他一手策劃了阿倫黛爾公爵的死亡，利用阿倫黛爾家族的內亂將聖女殿下帶了回來。」
老人細細回想，自己上一次的確是將這件極為重要的事情交給了泰嘉斯這位親信。
本來上一次邀請阿倫黛爾公爵加入自己這方勢力失敗，他以為還要再等個幾年。
等到這位倔強的公爵死後才有機會。
卻沒想到這位親信的動作會如此之快，沒過多久就將聖女殿下帶了回來。
果然是自己的得力助手。
老人臉上的笑容雖然不變，但似乎能感到他更加欣喜了一些。
「現在聖女殿下在何處？」
「已經將其囚禁在了一處守衛森嚴的偏殿中，那里海登大人正在看守。」
老人滿意地點了點頭，自從發生了那一次聖女出逃的事件之後，他們便加重了看護，使其不會再有任何的機會。
幾位信徒正想告退，卻似乎想到了什麼。
「對了祭司大人，泰嘉斯大人詢問什麼時候舉行祭祀，他到時候也方便早做安排。」
「什麼時候舉行祭祀……」
老人眉毛一揚，隨即心中生出一絲疑惑。
「那自然是越快越好，等到通知各處，擇日便可以進行祭祀。」
然後他又轉而問向面前的信徒。
「這種事情泰嘉斯怎麼不親自過來與我述說？」
信徒相互對視幾眼，他們也不知道答桉，只得支支吾吾。
老人見此微微皺眉，隨即便讓他們將泰嘉斯叫過來。
……
不多時，尚在房中的克里斯汀就收到了信息。
她微微揚眉，因為這意味著自己很有可能露出了馬腳。
所以才會招來這位祭司的猜疑。
不過就算如此，克里斯汀的眼中卻並沒有多少的詫異。
因為對此她早有預料。
現在已經到這個總部，就算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情。
嗯，這是季言交給自己的原話。
只要他們對于聖女有著必要的需求，那麼即便身份暴露，知道這很可能是一個他人所設下的陰謀。
那麼他們也絕對不可能放棄艾爾希，頂多就是守衛會變得更加嚴密。
但這對于季言來說叫事情嗎？
顯然並不是。
這就是一個陽謀，一個光明正大的陽謀。
至于讓克里斯汀來這里，也只是為了方便定位罷了。
話題轉回來。
克里斯汀在接到來自于祭祀的信息之後也打算去見一見這位傳說中的老人。
畢竟在自己打听的過程中，他在這個故事里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
很快她便出門去往老人所在的地方。
但在中途，她見到很多仍在繼續領東西的人群。
其人數眾多，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領完。
還挺守信用的。
克里斯汀心中有些詫異，但很快釋然。
畢竟一個組織想要發展起來，就必須做到章法有度，言出必行。
也難怪它能發展到今天這種程度。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那是已經領完物資的人。
「唉，冬天總算是熬過去了，種子與食物也拿到了。」
男人手中拿著沉甸甸的種子，在身後還有一個大大的麻布袋，里面漏出一些泥土與稻殼。
他看著這些東西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而一旁的女人視線直直地黏在這兩個袋子上，像是在看什麼稀世珍寶一般。
她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眼中泛著一股綠光。
可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那一抹綠光隱去，轉而代之的一絲落寞。
「種子是拿到了，食物也不愁了」
「可是，可是我們的孩子……」
「咳咳，不要再說了。」
男人突然有些緊張地望著四周，隨後眼楮便見到一旁穿著白衣的克里斯汀。
尤其是當看見她身上那金色瓖邊的衣袖時。
身子陡然一顫，心跳似乎也在此刻停止了跳動。
但是很快男人就反應過來，微微吞下一口唾沫，臉上趕緊露出一如既往的討好笑容。
見到這位信徒似乎並未有任何反應，便趕緊招呼女人，將東西帶走。
走到不遠處，女人才重新低語。
「可是，難道不是那樣的嗎……我們不是……」
「你在瞎說什麼！」
男人停下腳步，臉上出現怒容，作勢要打。
但看著女人那哀求的神情，以及想到那位信徒現在可能仍在附近。
所以舉起的手一時僵在空中。
最終男人還是選擇輕輕放下，先是小心翼翼地將種子放入懷中，而後才將女人連同種子一起摟住。
感受著那凹凸不平的顆粒，女人哀怨的面色也漸漸平靜下來。
「你放心，孩子現在與偉大仁愛的主在一起。」
男人柔聲說道，布滿裂痕的大手輕輕撫模著女人干枯燥黃的頭發。
「我們的孩子那麼乖，肯定是最受主喜愛的那一個。」
他說話的語氣很重，像是在肯定著什麼。
「他在那邊不會跟我們一起挨餓受凍，不會沒有新衣穿。」
「要相信他會在那邊過得很好……」
女人似乎也被安撫下來，終于不再吭聲，只是默默低著頭跟在男人的身後。
克里斯汀在遠處將這一切都听在了耳里，哪怕他們自認為自己已經離得很遠。
但是這對于神秘術士來說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當听到這些人的話的時候，她似乎也明白了為什麼這些人選擇交易自己的孩子。
是的，這實質就是一場交易。
他們這些人之所以會如此，並非全然是因為洗腦後的結果，而是時代所限。
一家人哪怕能熬過這一個寒冬，但是臨春之際。
他們也不得不考慮下一個寒冬該如何度過。
恰巧這時候，信仰新神的教團給出了解決的方案。
他們這里可以兌換糧食以及開春之後能夠用以播種的種子。
而兩三歲的孩子對于自己來說也是一個極大的負擔，沒有任何的勞作能力。
所以他們只能將一切希望都放在未來，祈求日後的生活會越來越好。
到時候家里面才能多負擔起一張嘴。
想到這里，克里斯汀突然有些感嘆。
自己在前世流亡的時候，已經經過多次改良的種子便流入了整個大陸。
所以那時候她流亡之中所見到景象，並沒有這樣的令人感到絕望。
克里斯汀很早以前就听說過在舊時代的人將生下來的孩子掐死的傳聞，但是在流亡途中她並未見到。
現在想來這傳聞也絕非傳聞
而此刻還沒有出現一次改良後的種子，所以出現這種交易的景象也並不稀奇。
因為這是一個更加絕望，且難以看得到未來的時代。
如果沒有後面的改良過後的種子，沒有人口爆炸，沒有種種思想百家盛放……
這絕對將在神秘力量的作用下，長久的維持下去。
克里斯汀微微有些沉默。
澹漠的目光望著向山下緩慢挪動的人群，密密麻麻。
黑暗中，所呈現出來的場景便如微小的螞蟻一般。
克里斯汀並非完全同情這些連活下去都要用盡全力的貧民。
因為現在的她無能為力，所以不會產生多余的情緒。
所謂同情可憐、幫助他人，也只有在自己有能力的情況下才能這麼做。
沒有能力就產生這種想法，那只是徒勞無功，甚至會牽連自身。
不過現在她看到這種景象，似乎已經明白自己之後如果將北境控制在手中時，組織的第一步該如何邁出。
糧食，人口。
但這將注定會是一個很長的過程。
不過若是想要長久治安，維持住人心，便不得不如此。
畢竟在之後的時代，哪怕僅僅只是一名普通人，也將有接觸神秘力量的機會。
而這也就意味著神秘，將不再是獨屬于少數人的特權。
再加上之後的蒸汽技術飛速發展，各種堪比神秘的人造物品將大量輸送向底層。
讓他們也能享受到各種便捷的功能。
而且這些物品遠遠比神秘更為簡單實用，比如通信裝置就取代了通信石。
因為通信石的通信能力遠遠比不上通信裝置。
它的距離往往只局限于一城之地。
而通信裝置卻可以隔著幾座城市進行連接。
甚至如果將幾個通信裝置分散開來，能讓一個國家的人與另外一個國家人的相互對話。
這可比通信石好使用多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通信裝置的造價極低！
哪怕是普通的工薪家庭也能承受。
而且隨著蒸汽技術發展進步的，同時還有應用在武器上的技術。
這也讓普通人擁有著能夠傷害到術士的武器。
說實話，克里斯汀現在回想起來對于蒸汽技術的發展速度也是感到十分的詫異。
幾乎是一年一個樣。
僅僅幾十年的時間，就發展極為魔幻的程度。
直入雲霄的高樓大廈，不需要鐵軌的蒸汽列車，還有著體積變得越來越小的機械……
變化大到就好像一夜之間，世界完全換了一個模樣。
而且听說早期似乎還出現了有關于電與蒸汽的聯合運用。
只不過到了後面，克里斯汀就因為晉升為曦日境界的術士，而開始了長久的閉關。
若非是那些窺覷自己的人不斷的找上門來，她可能就都不會踏出一步。
畢竟術士境界越高，人也就越「宅」。
幾十年上百年待在一地不動也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到了蒸汽時代的後期，克里斯汀已經很少去觀察那些令人驚異的場景。
不是在流亡的路上，就是找一個地方閉關冥思。
只有偶爾需要物資的時候，才會進入城市。
然後從一些報紙上了解到社會的發展程度。
克里斯汀的思緒微微有些跑遠。
但很快便重新收了回來，因為現在想那些有的沒的也沒用。
有些東西是要建立在完善的體系之上才能建造出來。
沒有最基礎的地基，這一切都屬于是異想天開。
時間過得很快，克里斯汀在穿過各種建築的時候，終于來到祭司所在的地方。
微微抬頭，是一純白色的恢宏建築。
這建築樣式看了，令克里斯汀都差點以為自己是來到了教廷的某一處教堂。
門口沒有人，她便直接踏入進去。
里面的樣式似乎也全部照搬教廷的風格。
而在大廳的中央，有一位白衣老人。
老人轉過身子，眼楮看了克里斯汀好一會兒，才悠悠地問道。
「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