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黑色彌布天空。
連遙遠的地平線都在這樣的夜里模湖不清。
宛若白瓷一般的月色只露出淺淺一角。
而後無數的光點掙破夜幕探了出來，閃著磷色光輝，織成繁復的星河。
夜間濕潤的潮氣在空氣中漫漫擴散，也帶起了縹緲無定的霧氣。
在蘭西王國都城里有著一座高險的鐘塔。
那是幾十年之前所建立起來的。
青銅的大鐘靜靜地屹立在原地。
它已經徹底腐朽，宛若行將就木的老人。
大鐘再也無法像剛建立之時，發出清晰洪亮的聲響。
在它的周圍，四處散落著從身上掉落的殘渣。
「嘎吱，嘎吱。」
一雙腳踩了上去，在力道的作用下，殘渣變得更加稀碎。
「老師，學生有一事不明。」
「說吧。」
一道黑色的影子站在大鐘的旁邊，向空無一人的地方恭敬行禮，口中念念道。
伴隨著後面的回答，一位蒼老的術士從虛空之中漸漸浮現。
「老師為此事籌備了多年，付出極大的心血。」
「但是卻為何要將最後的碩果，交由一名毫不相干的人。」
自稱為學生的黑影似乎對于此事有些意難平。
他是最開始就跟著老師的人。
他親眼見證老師為了這件事謀劃了多久，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光是準備時間就花費了數十年！
但到了該進行收獲的時候，老師卻將自己的心血拱手讓人。
讓別人來決定這個結果。
「卡曼，你跟著我有了多久？」
「老師，已有二百一十七年。」
「那你就更應該清楚，我做事自有道理，不可能無的放失。」
「老師，學生慚愧，是學生愚鈍了。」
黑影低頭向那位蒼老的術士道。
「卡曼啊，更何況……」
「我什麼時候說過，將碩果拱手讓人了。」
老師從高處俯瞰著整個都城，將一切盡收眼底。
已經是半夜了，無數的光點在都城里緩緩熄滅，仿佛被黑暗漸漸蠶食，只剩下少數地方徹夜通明。
在都城外面，已經難見一抹綠色。
只有無盡的黃沙席卷著將都城包圍的小鎮。
在幾乎不見雨水的情況下，植物極難存活。
而後土地漸漸荒漠化，導致情況愈加下降。
現在蘭西王國已經沒有多少植被了。
連那些承載著希望的一座座水井，也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枯竭。
若是將三十年前的蘭西王國放到現在與之比較。
根本沒有人會認出來這是同一個地方。
「現在多年的碩果在他手中，老師又不讓我去多加干涉。」
「如何保證計劃的順利實施呢？」
這正是學生最疑惑的一點。
若是不去掌控那個人的行動走向，就根本無法確保計劃實施。
要知道那三顆豌豆里，可是蘊含著蘭西王國這近二十年來，一整片地區的生命力。
若是有什麼損壞……
黑影不敢去想象那種可怕的後果。
「卡曼，我再教你一課。」
「老師請講，學生洗耳恭听。」
黑影輕輕俯首，仔細聆听著老師的一字一句。
「你可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情，是我們絕不能去觸踫。」
「那是我們無法承擔的後果。」
老師遙望著遠處那棟小小的屋子。
似乎看見了被扔在地里的三顆豌豆。
它們開始了來自生命的萌發，急速抽出一縷翠綠的新芽。
然後是第二縷，第三縷……
白色的根在一直往下探索，密密麻麻地纏繞在一起。
三顆豌豆的幼苗相互靠攏，咬合在一起。
最後組成了類似于繩子的狀態。
「這種事情，只有特殊的人才能去做，而不會被其反噬。」
「我們，還不夠格。」
幼苗相互纏繞在一起之後，就開始了向天上探索。
而它們的根睫，直入地底不知有多深。
「老師，您已經跨越了那道門檻，難道還不夠嗎？」
黑影對于老師所說的話語尤為震驚。
在他的心目中，老師一直代表著實力的象征。
但他親口說出的那一句不夠格，幾乎震碎了他的世界觀，就像是玻璃掉落在堅硬的地面。
亦或者是他腳下踩碎的那些殘渣。
「卡曼，我們都只是時代里微不足道的配角。」
「只要它輕輕掀起一陣風浪。」
「我們就會像螻蟻一般被打落下水，毫無葬身之所。」
「實力在時代的巨浪面前，只不是能多掙扎一會兒，用以見證風浪過後的開幕罷了。」
「只有那些乘著風浪順勢而起的人，他們才是世界的中心。」
話說到最後，老師的語氣里帶著一點不甘，但很快被掩飾了下去。
誰不想成為操弄時代的那一批人呢。
但屬于他的時代在千年之前就已經過去了。
他不過是上個時代殘留下來的老古董而已。
「有很多人，他們不自量力的想要去改變這一切。」
「他們集結了所有的力量，本以為世界可以在他們手中訂下規則。」
「但最後的結局……」
老師似乎回憶起了什麼，眼中閃過一抹追憶。
但隨即輕輕嘆出一口氣。
這里面包含著無盡的情緒，釋然，惆悵，悲哀……
種種情緒交織在了一起。
「老師，那我們現在制定的這個計劃。」
「是不是就是想要不自量力的去改變這一切……」
黑影遲疑了一下，然後吞吞吐吐地說道。
老師听完之後神色一怔，沉默無言，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的學生說的並沒有錯。
若不是想改變自身的命運，他又何苦去制定這麼一個計劃。
明明有著這麼多的前車之鑒，明明已經知道了結局。
但他卻依舊選擇用頭撞向了南牆。
「對不起了，卡曼。」
「老師，您不必為此自責。在您撿到學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決定一直跟隨在您的身後。」
杰克的院子里。
藤蔓越來越粗壯，無數的綠葉向外伸展開來。
綠葉參差不齊，但是能夠勉強看出是有著規律的排列。
它們形成了一層層環繞藤蔓的旋轉階梯，以供人攀爬。
藤蔓的頂端筆直地伸向蒼穹，並且速度越來越快。
它會帶領自己等人，尋找到隱匿在歷史中的天空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