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舉辦體育祭?根據文部省的指示,有了共同的目標後,首先有助于形成良好的人際關系,大家會在沖突,合作和互助中拉近距離,這種經驗對于他們日後步入社會能提供很多的幫助。」
連背下校史這種事都能稱為常識的雪之下雪乃,自然不會被這種問題難倒,連記事本都沒看,就開始給眾人科普。
清冷的聲音就像博物館里面循環播放的解說一樣,讓人昏昏欲睡,瞬間感覺像是來到了現代文的課堂。至少山內櫻良就悄悄側過頭打了個哈欠,然後又迅速轉過來裝出一副認真傾听的樣子。
說到底開會這種事情從根本上就很無聊,如果大家都說話的話還能借著「頭腦風暴」什麼的解解悶,但是只听一個人說話的話,也就暫時充當書記員的硝子能忍受。
「其次是通過集體活動增強歸屬感,在為了共同目標努力的時候,通過思考,每個人都能重新發現自己的特長以及適合的崗位;
最後是培養公共精神,不管身處什麼部門,大家都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對于集體的重要性……」
雪之下的講解結束,沒等她闡述延伸到學生身上的理解,北條京介已經走到白板旁邊。他倒是沒有看什麼文部省的公告,只是雪之下的問題實在太離譜了,哪怕是材木座來到這里都能說出一堆反駁的話。
當然了,前提是對方不會被雪之下那好像研究員一樣的架勢嚇到。雪之下雪乃,完全沒有站在學生的角度來考慮,簡直和專門承辦慶典的專業團隊來向甲方說明方案一樣。
如果北條京介是團長的話,他會很樂意把一切交給雪之下,任由對方把學生們像螺絲釘一樣按在對應的位置。不過現在的他,是櫻良大人,櫻良團長的專屬副團長,一切以櫻良大人的意志優先。
山內櫻良想要的,絕對不是一場「完美」的體育祭。
拿起另外一支馬克筆,他在空白處寫下了「共同目標」四個字。
「正如你所說的,無論想要達到哪一個目的,都離不開要先形成‘共同目標’這個前提。那麼,雪之下輔左長,你覺得共同目標指的是什麼?」
「當然是完美舉辦體育祭,取得優勝。」
雪之下用「你是笨蛋嗎」的眼神看向北條京介,說是祭典,但只是在運動會的基礎上加了些裝飾,就連制作大門和幕布,演出都有評選,所以本質上依舊是競技。
既然是比賽,那麼目標就唯有勝利。就算不是團長,但雪之下依舊無法容忍失敗。
嘶,這個人,活的好累啊。
北條京介咂舌,就算已經對雪之下的勝負心有了稍微的了解,還是被對方的倔強給震驚。
而且,她還是完全沒想到為什麼在劍道部活動室的時候,她那一番演講會把大家的掌聲給吞噬。
他轉過頭看向櫻良,示意微臣已經無能為力,能否告退。後者用眼神告訴他,不行,繼續,知道雪之下明白為止!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學校方面不直接指派經驗豐富的教師來擔任團長?為什麼不制定出規範的行事指南來?」
對于雪之下這樣的人,直接向她輸出觀點是最下乘的做法,只有讓她通過思考得出來的,才能讓她信服。所以北條京介直接把問題丟給了她,這也是他從霞之丘學姐那里學來的。
在她和英梨梨的戰斗中,曾多次使用此招。比如︰
「你為什麼要靠京介這麼近?」——英梨梨
「那你為什麼要靠那麼近?」
「我……你管我!」
英梨梨理所當然的用出了自己無敵的招式,小臉轉向另外一邊,說不清是戰略性撤退還是用無路賽大法應對。
雪之下當然不會耍無賴,別人是嚴于律己寬以待人,她是嚴于律己的同時嚴以待人。
按照少女所處的「絕對正義」世界的規則,既然我沒做錯,那麼就沒理由受到詰責。相反的,做了錯事就必須受到懲罰。
面對北條京介的問題,站在白板面前的少女,細長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
「你是想說,只有大家共同參與後做出來的決策,才能產生凝聚力,成為真正的‘共同目標’?」
「沒錯,如果什麼都按照雪乃你制定好的來做,那麼大家就變成了沒有生命力的磚石。」
櫻良點了點頭,雖然她就是因為雪之下的理智和冷靜看中她的,但想要的不是一個機器人。從之前的事情就能看出來,如果讓京介和她單獨相處,兩人不出三句話就會吵起來。
不過更大的可能是京介閉上眼楮假裝睡大覺,然後雪之下坐在一邊生悶氣,最後把自己氣到吐血。畢竟一個性格那麼懶散,一個卻嚴格要求自己。
「但是這是行不通的,每個人都參與進來,只會導致決策的混亂,別說開展之後的行動,就連第一步都會很艱難。」
再也沒有人比雪之下更能知道人性的低劣了,每個人都抱有私心,每個人都想事情按照自己的設想進行。她贊同讓每個人都參與進來的想法,但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參與決策。
正因為無法認清自己的人太多,所以才會在最開始選舉出領導人來。
「嗯,我認同你的觀點。」北條京介點了點頭。
听到這話,雪之下精致的小臉依舊如同冰塊一樣,毫無動容,因為她知道接下來一定有個「但是」。
「但是,參與和決策是不一樣的。隊員們提出建議,團長做出決斷,這才是一個團隊應該有的樣子。團長不必懂得所有的事情,她只要懂得決斷和督促就行。
在這個方面,櫻良團長是絕對優秀的存在。」
你可以嘲笑山內櫻良的邪門道理,但是不能否認她自有一套的運行守則。不管任何選擇,在她手中都不會超過三秒鐘。
要說的話,這個笨蛋的真是實力是不足以擁有現在的成績,但是誰讓試卷上的選擇題足夠多呢。
只要全是選擇題,就算是東京大學也考給你看。——山內櫻良
也許是這個選項里的某個字正好合了眼緣,也許是今天她出門前吃的煎蛋有兩個蛋黃,也許是正好看到北條京介脖頸上有一顆痣,總之山內櫻良蒙題向來很厲害。
並不是因為有著這樣的能力,所以才能在面對選擇的時候不假思索的做出決斷。而是反過來,正是因為在日常生活中能夠用單純的腦袋快速做出不管正確與否的判斷,所以才會好像冥冥之中鏈接了幸運之神。
從而得到了跳躍在人生道路上,就算雨天在人行道上狂奔,都不會踩到下面蓄滿雨水的破舊地磚。
就算最後的結果與她設想相差十萬八千里,最多也不過是讓她輕輕撇嘴,只要能不用排隊的買到一個好吃的銅鑼燒,帶來的喜悅就能瞬間沖澹不開心。甚至覺得之前的選擇說不定就是為了能讓自己買到銅鑼燒。
就像雪之下說的,過多的人參與決策指揮引發混亂。那是因為以她的性格,一旦選擇了那種會議形式,就一定會針對不同人提出的建議,仔細分析,找出好的壞的方面,從各個角度思考可行性。
但是山內櫻良不一樣,總之先行動起來再說。
雪之下雪乃轉頭看向了真正的團長,默默的合上了記事本。雖然心中依舊不認同,但她只是一個輔左長。
「那麼會議要暫時解散嗎?其他成員現在應該都在做各自的事。」她問道。
「沒事沒事,我已經讓人通知他們了,只要再發一條消息就能立刻過來。」
櫻良擺了擺手,這番話讓除了硝子外的兩人都瞪大了眼楮看向她。
某人想的是提前下班的幻想破滅了,少女想的是那之前一番討論是為了什麼?單純為了反駁自己,好收服自己,讓自己全心全意的輔左她嗎?
雖然這麼想著,但是看著那張爛漫的笑臉,雪之下實在不覺得山內櫻良能有這個腦子。
「那麼要趕快布置桌椅了。」在接受輔左長職位的時候,雪之下就把這看成了對自己的委托,所以對于貢獻出社團活動室沒有絲毫介意。
「不用,我已經讓人重新申請了教室。」櫻良擺了擺手。
迎著兩人震驚的目光,她鼓了鼓臉頰,氣憤的說道︰
「怎麼了,我就不能認真的做一件事嗎!」
雪之下誠實的點了點頭,她一開始就認為山內櫻良會依靠北條京介的力量來完成這件事。畢竟霓虹政府里不都是次長來做事嗎?從學生時代開始鍛煉也很正常。
「不愧是團長大人,簡直就是兵法大家!」
北條京介豎起大拇指極力吹捧,很有身為副團長的自覺。顯然,他和雪之下對副職的理解不一樣。就算被所有人寄予厚望,但只要是山內櫻良希望的,就算變成螢火蟲來照亮夜空也會很開心。
他不奇怪為什麼櫻良能有那麼多人驅使,現在他才知道為什麼稀那家伙,為什麼在自己說出放學後要去商量體育祭事宜的時候會那麼輕易的相信,原來這是真話啊。
早在之前,他就把劍道部和棒球部的人,以及據說在上一屆體育祭時負責過事情的人,都給填充進輔左長下面的小組了。身為輔左長,剛剛學會使用LINE的雪之下雪乃,堅持只依靠自己力量的雪之下雪乃,明顯是還沒有掌握自己的部下。
不過那本來也不是為她準備的,而是某人為櫻良準備的鷹犬爪牙。就算團長大人下令說要做一個宇宙飛船,突破霓虹科技壁障,爪牙們也不會有絲毫猶豫,只會揮舞著皮鞭督促下面的人快點想辦法。
這些部下們的忠誠絲毫不用質疑,至于證據則是北條京介自己。
「這樣嗎,那就好。」雪之下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北條京介敏銳的察覺到了她臉上的閃過的一絲茫然和失落,這家伙難道真的想一個人就把所有事情都做完嗎?他感覺不可思議,難道她還能自己跟自己比賽不成?
申請的教室就在四樓,隔壁的隔壁就是。
一進門,桌椅已經被擺成環形,熟悉的面孔紛紛跑了出來,依次跟北條京介和山內櫻良問好。
之前決定好的門長等干部全都已經就位,山內櫻良坐在最後面,左右兩邊分別是北條京介和硝子,至于雪之下則已經走到了最前面,開始了作為輔左長的工作,主持會議。
現場氣氛相當熱烈,就像雪之下之前說的一樣,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想法,就像不專業的哈士奇拉著名為「會議」的雪橇,以五馬分尸的氣勢跑向四面八方,恨不得每條狗都能擁有一個單獨的主人和雪橇。
說話的人太多以至于一個人都不足以在白板上記錄下他們的話,于是又加派了兩個人,四塊白板都被寫的滿滿的。
只是門的樣式就有了十三個提案,火焰的形狀,月球基地的大門,流淌著岩漿的深淵出口……
大家充分發揮了身為高中生的優勢,年輕的大腦絲毫不受限制,恨不得真的做出能穿越到異世界的時空門來。
當然了,身為團長的山內櫻良也提出了絕佳的建議,哆啦A夢的任意門。副團長北條京介和副團長輔助西宮硝子當即表示支持。
演團表演項目的選擇上也不遑多讓,眾人拋棄國家和民族,甚至是種族的界限,連非洲耕地舞都曾一度出現在了白板上,但是被某人立刻否決了。但這並沒有阻止眾人思維的發散,氣氛熱烈到有人都提出要去歌舞伎町請專業人士來指導了。
……
會議就在一副輕松愉快的氣氛中結束,只留下最初的侍奉部四人。
看著會議記錄本上的那一條條提案,雪之下無奈的嘆了口氣,發出了痛苦的申吟。
「怎麼了,雪乃?」
正捧著手機興致勃勃打著字的櫻良听到聲音後抬起頭,關心的問道。
「這些提案,很多都不具備可行性。」雪之下抬起記錄本。
「哎?不是都挺好的嗎?群里的大家也都討論的很熱烈,明天之前就可以投票了。」櫻良也舉起手機。
雪之下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手機,只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經踏入了政壇,在輔左一個完全不懂政治,能成為議員全靠繼承的廢柴。
怪不得霓虹人民對政治漠不關心,就連在在居酒屋里喝醉了都不會痛罵幾聲無能的議員。除了知道那是跟普通人沒關系的政治家游戲外,也知道那些世襲罔替的議員毫無用處吧。
「比如這個火焰形狀的門,如果要做成能讓整個隊伍通行的大小,整個火焰就必須要拉寬,這樣長寬的比例就會失衡,就會變成很惡心的形狀。這個問題也存在于櫻良同學你提出的任意門上。
還有……」
說著說著,雪之下感覺自己都要窒息了。身為完美主義者,看到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一想到自己還得盡心盡力的把它給做出來,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
「放松放松,小雪乃,事情還沒那麼糟糕呢。」
看著雪之下快要崩潰的樣子,山內櫻良笑著說道。就算自己的提案被否決了,她的語氣依舊輕松愉快。
雪之下看了眼聊天群里正在積極給自己提案拉票的人,只覺得完全放松不下來。這樣子,自己絕對會輸的!
「京介,別掃地了,輔左長閣下都快要哭了。」
「我並沒有想哭,只是在替即將度過一個糟糕體育祭的同學而傷心。」雪之下立刻反駁。
「不愧是會對貧者伸出援手的優秀之人,這份慈悲之心我認可了!」北條京介輕笑著,把掃把遞給了硝子。
雪之下冷冷的看了某人一眼,雙手環抱在身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樣子。
「群眾總是盲從的,就算現在有一萬種想法,但只要用一個小技巧就能讓他們把別人的想法當成是自己的選擇。」
這麼說著,北條京介掏出手機,在聊天室里發出一句話。
「感覺紅色的貓好獨特啊。」
聊天群里信息的刷新速度快的驚人,他的消息立刻就被沖到了屏幕外面,似乎沒有泛起任何波瀾。
但是對面同樣看著手機的雪之下先是一愣,這不是自己最先開始的提案嗎?一張巨大的貓臉,隊伍從貓咪的大嘴巴里跑出來,只是想一想那個場面,雪之下就覺得幸福的快要笑出聲來了。
但是,北條京介是什麼意思?很快屏幕上的信息就解開了她的疑問。
剛剛還在自顧自討論的紅隊眾人,像是網絡延遲現在才看到北條京介的信息一樣。
「體育祭上的巨大貓咪嗎?好像很有趣啊。」
「哈哈~身上燃燒著烈焰的地獄貓嗎?」
「制作起來應該會開心吧~~」
「……」
雖然是在夸贊自己的提案,但是雪之下卻開心不起來。
「你……」
她看向北條京介,小嘴微張,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下子不用多說她也能猜到投票的結果了,就像某人說的,以現在的討論熱度,最後大家都會愉快的認為貓咪大門的提案是由大家決定的。
雪之下雪乃的絕對正義在發出蜂鳴,尖叫著讓她制止這既不正義也不公平的行為。
但是……